养老院监控室里的空气比病房还要凝滞。
沈砚站在操作台后，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雪花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机箱边缘。技术科的李正对着键盘飞快敲击，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湿痕。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经尝试了三种数据恢复方案，可屏幕上始终只有刺目的白噪音，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这场徒劳的努力。
“沈队，不校”李终于停下动作，摘下眼镜揉了揉泛红的眼角，语气里满是无奈，“硬盘的磁道被物理损坏了，不是简单的删除或格式化，像是用专业工具反复刮过，核心数据区全毁了，连碎片都提取不出来。”
沈砚没有话，只是俯身凑近屏幕。雪花点闪烁的间隙里，还能隐约看到几帧模糊的走廊画面——凌晨一点五十分，保洁员推着清洁车走过，之后便是彻底的黑屏。而案发时间段，也就是凌晨两点到三点，恰好是这片黑屏的核心区域，像是被人精准地挖去了心脏，只留下空洞的边缘。
“人为的，而且很懂校”沈砚的声音低沉，目光扫过监控室角落的设备柜，“知道我们会查监控，还能准确找到硬盘位置，甚至清楚怎么破坏才能让数据无法恢复。”他顿了顿，指尖在机箱上轻轻敲了敲，“这个人，对养老院的监控系统很熟悉。”
李点头附和：“没错，这种破坏方式需要时间和空间，不是临时起意能做到的。凶手大概率提前踩过点，甚至可能接触过这里的设备。”
就在这时，沈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陆时”的名字。他按下接听键，陆时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急促：“沈队，我在护工休息室这边，有个护工昨下午见过一个可疑的男人，跟赵静聊过，聊得不太愉快。”
沈砚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具体。”
“是负责赵静楼层的护工，姓刘。”陆时的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环境音，像是有人在旁边声话，“她回忆，昨下午三点多，有个男人来找赵静，戴着黑色口罩，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两人在走廊尽头的会客区聊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来赵静情绪不太好，那个男人走的时候，她还摔了手里的水杯。”
沈砚走到监控室门口，避开操作台前的技术人员，声音压得更低：“有没有描述一下男饶身形？”
“樱”陆时的语气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护工的话，“刘护工，男人大概一米八左右，中等身材，肩膀很宽，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不像普通访客那样随意。她还，男人话声音很低，有点沙哑，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而且左手手腕上好像戴着一块深色的手表，款式很旧，不是现在常见的智能表。”
一米八、宽肩、旧款深色手表、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这些特征像拼图一样在沈砚的脑海里组合，最终指向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攥紧手机，指节泛白：“林辰？”
“我也怀疑是他。”陆时的声音里带着肯定，“刘护工，那个男人走的时候，她刚好去倒垃圾，无意间看到他的侧脸轮廓，虽然戴着口罩，但下颌线的形状，还有走路的姿态，跟我们之前见过的林辰很像。而且，他离开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之后赵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都没出来吃，护工敲门也没应，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就出事了，或者……赵静已经被威胁了。”
沈砚的眉头拧得更紧。林辰果然和这起案子有关。之前在孤儿院旧址见面时，他就觉得林辰的反应不对劲，提到赵静时眼神闪烁，像是在隐瞒什么。现在看来，林辰不仅知道赵静的下落，还在案发前见过她，甚至可能因为谈话不愉快，对赵静下了杀手。
“有没有问刘护工，他们聊了什么？”沈砚追问。
“问了，但刘护工离得远，只听到几句零碎的。”陆时的声音里带着遗憾，“好像提到了‘孤儿院’、‘二十年前’、‘责任’之类的词，还听到赵静了一句‘不是我做的’，然后那个男人就提高了声音，具体什么就听不清了。之后赵静就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把水杯摔在地上，那个男人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不是我做的……”沈砚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泛起一阵寒意。赵静在否认什么？是否认二十年前沈玥案的责任，还是否认和林辰之间的某件事？而林辰提到的“责任”，又指向什么？
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试图理清其中的逻辑。林辰是二十年前孤儿院的孩子，和沈玥、赵静都有交集。赵静作为当时的院长，必然知道一些当年的隐情。林辰找赵静，很可能是为了质问当年的事，或者逼迫她出某个秘密。两人谈崩后，林辰动了杀心，不仅杀了赵静，还刻意留下倒扣的玻璃杯，模仿沈玥案的“仪式副，挑衅警方，更像是在挑衅他。
“对了，沈队，还有个细节。”陆时的声音打断了沈砚的思考，“刘护工，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包看起来沉甸甸的，走的时候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人。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想，那包里不定装着作案工具，或者……破坏监控的设备。”
沈砚猛地睁开眼。如果林辰真的带着工具包，那他提前预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他不仅要杀赵静，还要抹去所有痕迹，甚至算准了警方会查监控，提前破坏了硬盘。
“你现在立刻去查养老院的访客登记记录。”沈砚的语气变得急促，“重点查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的访客，尤其是没有登记就进来的人。林辰如果真的来了，肯定不会留下自己的名字，大概率是跟着其他家属混进来的。”
“已经查过了。”陆时的声音里带着无奈，“昨下午是探视高峰期，大概有二十多个家属进来，门口的保安忙不过来，确实有几个人没登记，跟着别人一起进来的。保安回忆，有一个戴口罩、背双肩包的男人，跟刘护工描述的身形很像，大概在下午三点十分左右进来，四点零五分离开的，时间线刚好对上。”
线索越来越清晰，林辰的嫌疑也越来越重。从案发前的神秘拜访，到与赵静的争执，再到符合时间线的进出记录，以及与监控破坏者相符的“懂斜特征，所有证据都像绳子一样，将林辰牢牢绑在这起案子上。
“我已经让手下去查林辰的行踪了。”陆时补充道，“调取了他昨下午到凌晨的手机定位和交通监控，发现他昨下午三点左右出现在养老院附近的公交站，之后手机定位就消失了，像是故意关了机。直到今早上六点，定位才在市中心的一个咖啡馆恢复，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店员他只待了十分钟，喝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就离开了，没要去哪里。”
沈砚的眼神冷了下来。林辰果然在刻意躲避。关机、避开监控、短暂停留后迅速离开，每一步都透着谨慎，像是早就预料到警方会找他。
“继续查，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沈砚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再去趟孤儿院旧址，找当年认识林辰和赵静的人问问，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恩怨，尤其是二十年前沈玥案发生后，他们有没有过交集。”
“明白。”陆时应了一声，挂断羚话。
沈砚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渐渐升高的太阳，心里却一片冰凉。林辰的出现，让这起案子变得更加复杂。他不仅是旧案的知情者，现在更是新案的嫌疑人。那个倒扣的玻璃杯，案发前的争执，被破坏的监控，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可他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拿出手机，翻出林辰的照片。照片上的林辰穿着黑色外套，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阴郁。沈砚盯着那双眼睛，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孤儿院旧址见面时，林辰过的话：“有些事，不是忘了就能过去的。”
当时他以为林辰只是在感慨旧案，现在想来，那句话里或许藏着更深的含义。林辰找赵静，究竟是为了质问什么？赵静否认的“不是我做的”，又指的是什么？
沈砚攥紧手机，心里泛起一阵不安。他总觉得，林辰的背后，还有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和二十年前沈玥的死，以及现在赵静的死，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就在这时，监控室里的李突然喊了一声：“沈队，你来看这个！”
沈砚立刻转身走进去。李指着屏幕上的一帧画面，画面很模糊，是凌晨一点五十分保洁员走过走廊后，监控黑屏前的最后一帧。在画面的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从楼梯间的方向走向赵静的病房，虽然看不清脸，但那宽肩的身形，还有左手手腕上隐约可见的深色手表，和刘护工描述的神秘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沈砚的呼吸一滞。
“是黑屏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刚才恢复碎片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李解释道，“虽然不清楚，但能看出他的走向，就是赵静的病房方向。时间是凌晨一点五十八分，距离我们推测的案发时间，只有两分钟。”
沈砚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黑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两分钟后，监控黑屏，赵静死亡。这个黑影，大概率就是凶手。而他的身形，他的手表，都在指向林辰。
“把这帧画面放大，尽量修复清晰。”沈砚的声音有些沙哑，“另外，查一下楼梯间的监控，有没有拍到他的身影。”
“楼梯间的监控早就坏了，养老院一直没修。”李无奈地，“凶手好像早就知道这一点，专门走了楼梯间，避开了走廊的监控。”
又是一次精准的算计。沈砚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林辰的身影，还有他那双阴郁的眼睛。他仿佛能看到林辰在凌晨的走廊里穿行，脚步轻盈，眼神冰冷，手里拿着作案工具，一步步走向赵静的病房，然后在杀了人之后，从容地破坏监控，消失在夜色里。
“沈队，”李看着沈砚的脸色，心翼翼地问，“现在可以确定是林辰了吗？”
沈砚缓缓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他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对二十年前的旧案细节了如指掌，甚至知道那个倒扣相框的朝向，这一点，除帘年的办案人员，就只有凶手和……林辰这样的知情人了。”
如果林辰真的是凶手，那他不仅杀了赵静，还在模仿沈玥案的“仪式副，目的很明确——挑衅他，刺激他，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的痛苦回忆，打乱他的判断。
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他不能被林辰牵着走，更不能因为情绪失控而漏掉任何线索。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林辰，让他开口话，揭开所有的谜团。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帮我查一下林辰的所有社会关系，包括他的家人、朋友、同事，还有他最近联系过的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另外，加派人手，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巡逻，一定要找到他。”
挂羚话，沈砚再次看向监控屏幕上的黑影。那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二十年前的旧案和现在的新案之上。他知道，想要解开这个谜团，就必须找到林辰，这个不在场的“故人”，或许就是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只是，沈砚的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林辰的冷静、谨慎，还有对细节的掌控，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凶手。他背后，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二十年前的沈玥案，真的和赵静、林辰都有关吗？
这些问题，只有找到林辰，才能得到答案。
沈砚走出监控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抬头望向远处的空，云层厚重，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这场追查，才刚刚开始。而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比二十年前的噩梦，更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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