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冯氏被赐死，冯家满门抄斩，管事太监安德海凌迟处死。这道如同雷霆般的圣旨，迅速传遍京城，引发了巨大的震动。昔日风光无限的端妃一系，顷刻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议论这桩惊的宫闱秘闻，对靖王萧煜的敬畏，对苏澈医术与胆识的惊叹，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然而，靖王府内，气氛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
萧煜以“重伤未愈，需静心调养”为由，再次闭门谢客，婉拒了所有前来道贺或试探的访客。苏澈虽升任院使，爵至侯位，却也以“需专心整理医案、编纂医典”为名，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入宫为太后、皇帝请平安脉外，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两人都清楚，端妃的倒台，只是斩断了对手一条重要的臂膀，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那隐藏在更深处的黑影，经此重创，只会更加警惕，也更加危险。
书房内，萧煜与苏澈对坐，中间摆放着厚厚一叠关于端妃案以及之前窑厂案、漕运案的所有卷宗副本。
“冯家倒了，他们在朝中的党羽也被清洗了大半。”萧煜手指敲着桌面，眼神锐利，“但林文渊临死前那句‘更高处’，依旧像根刺，扎在本王心里。能驱使冯家、林文渊这等人物，能勾结黑巫教，布局十数年……这背后之人，地位定然极高。”
苏澈沉吟道：“王爷是怀疑……其他几位皇子？或是……朝中某位位高权重的隐形势力？”
“都有可能。”萧煜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胤疆域图前，目光扫过江南，又落回京城，“端妃之事，看似是后宫争宠，但其使用的毒药源自黑巫教，而黑巫教又与江南漕运、窑厂矿料紧密相关。这条线，跨越了宫闱、朝堂、江湖甚至边疆，绝非一个失势的冯家或一个七皇子所能掌控。”
他转过身，看向苏澈：“你还记得林文渊提到你父亲苏明远，是因为追查漕运案之特殊矿料’的线索而遭难的吗？”
苏澈点头，这是他一直追寻的身世关键。
“那些矿料，最终指向了窑厂的‘烬土’。”萧煜眼神深邃，“而‘烬土’与黑巫教的毒药，是炼制‘枯寂’之毒的关键。你父亲当年，很可能就是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庞大阴谋的冰山一角，才招致杀身之祸。”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如今，端妃这条明线断了，但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方向。从你父亲的旧案入手，反向追查！当年那些与你父亲一同调查漕运案，或是可能知晓内情，却侥幸存活下来的人……”
苏澈眼睛一亮：“王爷的意思是，寻找当年的幸存者或知情人？”
“不错。”萧煜颔首，“你父亲当年在都察院，总该有些志同道合的同僚或门生故旧。冯家和其背后黑手当年或许能灭口大部分关键人物，但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清除干净。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或是一些当时未被重视、却可能掌握着关键信息的边缘人物。”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份名单，递给苏澈：“这是本王让秦风根据刑部和大理寺的零星记录，整理出的、当年可能与苏明远有过交集，且在那场风波中未被牵连或侥幸脱身的人员名单。人数不多，且如今大多沉寂，需要仔细甄别。”
苏澈接过名单，看着上面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不仅仅是查案，更是追寻这具身体原主，以及那个蒙冤家族的过去。
“学生会仔细查访。”苏澈郑重道。
“此事需极度隐秘。”萧煜叮嘱，“对方刚刚遭受重创，此刻必然如同惊弓之鸟，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注。你如今目标太大，不宜亲自出面。可通过太医署的渠道，或是借助……太后娘娘的些许影响力，旁敲侧击。”
苏澈明白萧煜的顾虑。他如今是安乐侯、太医院院使，又是靖王身边最受信重的人，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而太后经过上次救治之事，对他颇为赏识和信任，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
“学生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苏澈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太医院院使的日常事务中，表面上忙于整顿署务、修订医典，暗地里却开始通过为宫中各位太妃、老诰命请脉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打听名单上那些饶近况。
进展依旧缓慢。名单上的人，有的早已辞官归隐，不知所踪；有的虽仍在京中，却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避而不谈；更有几人，在苏澈派人暗中接触后不久，便纷纷染上“急病”或出了各种“意外”，虽然并未丧命，却也足以让苏澈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动作。
对手的反击，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精准而狠辣。
就在调查似乎再次陷入僵局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主动找上了苏澈。
这日，苏澈正在太医署值房内翻阅医书，一名太监前来禀报，是齐王殿下府上的长史求见。
齐王？苏澈心中微动。自从他婉拒齐王拉拢之后，双方便再无过多交集。此时齐王府长史前来，所为何事？
他让人将那位长史请了进来。来人四十岁年纪，面容儒雅，言行得体，正是齐王府的首席幕僚，周文渊（与之前雍州那个周长史同名不同人）。
“下官周文渊，参见苏院使。”周文渊恭敬行礼。
“周长史不必多礼，请坐。”苏澈示意他坐下，心中暗自警惕。
周文渊并未绕圈子，坐下后便微笑道：“下官奉王爷之命前来，一是恭贺苏院使荣升院使，爵封侯位；二来……王爷听闻苏院使近日似乎在查访一些陈年旧事，恰好，王爷手中偶得一些关于前朝旧案的零星记载，或对院使有所助益，特命下官送来。”
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署名的信封，轻轻放在苏澈面前的桌案上。
苏澈看着那信封，没有立刻去拿，只是淡淡道：“齐王殿下有心了。只是不知，殿下所言‘前朝旧案’，指的是哪一桩？”
周文渊笑容不变：“王爷并未明言，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散碎记录，或许与院使正在编纂的医典有关，也或许……与院使的家事有关。王爷还，院使若有什么难处，或需助力，齐王府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这话已经得相当露骨了！齐王不仅知道他在查旧案，甚至可能知道他查的是什么，并且主动递来了橄榄枝，或者……是诱饵。
苏澈心中冷笑，齐王这是想趁火打劫，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还是想借他之手，去对付潜在的竞争对手？
他面上不动声色，伸手拿起那信封，并未拆开，只是掂拎，语气平淡：“多谢齐王殿下美意，苏某心领了。至于这些记录，苏某会仔细研读。若确与苏某所查有关，改日定当亲自登门向殿下致谢。”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接受，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周文渊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起身笑道：“院使大人客气了。那下官便不打扰院使办公，先行告退。”
送走周文渊，苏澈独自坐在值房内，看着桌上那薄薄的信封，眉头紧锁。
齐王在这个时候插手，意图不明。这信封里的东西，是真是假？是线索，还是陷阱？
他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拆开信封，而是将其原封不动地收好。
“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浑。”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端妃虽除，但新的疑云已然升起。齐王的主动介入，预示着朝堂的平衡正在被打破，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凝聚。而他和萧煜，依旧身处在这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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