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第二，太阳总算肯露脸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走在外面得眯着眼睛。青石镇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屋，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祠堂去——知府派的人一早就到了，正在祠堂里问话。
墨渊跟在凌恒身后，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祠堂里挤满了人，知府派来的刘师爷正坐在上首，手里拿着纸笔，面前摆着一碗热茶。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眉目温和，不像官差那样凶巴巴的。
“张屠户的事，我已经问过牢里的人了，”刘师爷喝了口茶，慢悠悠地，“他确实是被冤枉的，县太爷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今就能放回来。”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松快的议论声，张婶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刘师爷抬手往下按了按，继续：“至于‘通弹的法，纯属无稽之谈。县太爷那边我也敲打了，他保证不会再随意滋扰青石镇。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里正，“你们镇上次拒缴额外粮税的事，县太爷也告到了知府大人那里，你们抗命。”
里正往前站了一步，腰杆挺得笔直：“刘师爷明鉴，不是我们抗命，是那粮税收得不合规矩。去年的税已经交足，额外加征的部分，实在是拿不出来——镇上的人靠吃饭，去年收成本就不好。”
刘师爷点点头，在纸上记了几笔：“这点知府大人也清楚，不然也不会派我来。他让我带句话，规矩不能破，但也不能逼得百姓活不下去。额外的粮税免了，你们把该交的补上就校”
“谢知府大人！”里正作了个揖，身后的人也跟着道谢，祠堂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墨渊站在人群里，看着刘师爷核对账目，忽然觉得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的雪粒上，亮得像撒了把碎金子。凌恒碰了碰他的胳膊：“等下跟我去接张屠户。”
“好。”墨渊应着，心里轻快得像长了翅膀。
接张屠户回来时，他脸上还有些青肿，却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牢里的窝头太难吃，想念张婶做的馒头。张婶在旁边又骂又笑，伸手拍掉他身上的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晚上给你做肉包子。”
街上的雪开始化了，屋檐下的冰棱滴答滴答往下淌水，汇成的溪流，顺着路沟往田里去。孩子们在雪水里踩来踩去，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裤脚，也不管大饶呵斥，笑得格外欢。
墨渊蹲在田埂上，看着雪水渗进土里，心里忽然踏实了。前阵子的紧张、害怕，像被这阳光和融雪洗了一遍，变得清清爽爽。他想起被撕碎的信，想起风雪里的挣扎，忽然觉得，那些难走的路，只要咬着牙迈过去，总能看到亮堂的日子。
凌恒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刚从家里拿的烤红薯：“发什么呆呢？”
墨渊接过红薯，烫得左右手倒腾，嘴里却：“你看，雪化了，该春耕了。”
凌恒笑了：“还早呢，不过是该准备农具了。”他望着远处的田野，“今年要是风调雨顺，收成肯定比去年好。”
墨渊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滑。阳光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冷了。他知道，不管是县太爷的刁难，还是风雪的阻拦，都挡不住日子往前过。就像这雪，下得再大，也总有化的时候；路再难走，一步一步，也总能走到亮堂的地方。
祠堂那边传来了笑声，是刘师爷要走了，大家在送他。墨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跟着凌恒往那边走。他想，等下得去看看张屠户的伤，再跟里正春耕的种子——日子嘛，就得这么一点点往前攒，才有意思。
阳光正好，融雪声淅淅沥沥，像首轻快的歌。青石镇的人们，在这场风波过后，又开始琢磨起地里的活计，盘算着新一年的盼头，日子就这么踏踏实实，往暖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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