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问起身掀开锅盖，一股白蒙蒙的热气扑面而来，把她的脸都遮得有些模糊了。
她拿着勺子慢慢搅着锅里的粥，像是随口道：“师弟是个有主意的，心也善。”
“只是师弟在朝为官，这官场沉浮，身边有个知冷知热、又能分忧的人，总是好的。”
苏怡没有接话，只默默将摘好的荠菜拿到水盆边冲洗，耳根却悄悄红了。
屋外溪边，刘神威手法利落地给山鸡放血、褪毛，张勤在一旁帮着打水冲洗。
弄完这些，手上不免沾了血污和羽毛。
张勤想起带来的东西，便对刘神威：“师兄稍等，我带零城里新弄的玩意儿，正好洁手。”
他快步回屋，从提篮里取出那油纸包的重阳糕和菊花酒放在几上。
接着打开一个木匣，拿出两块常皂，一块自己拿着，一块递给跟过来的刘神威。
“师兄，用这个，沾点水搓搓看。”
刘神威接过那乳白色的方块，好奇地看了看，依言沾了溪水一搓，立时起了满手细密滑腻的泡沫。
他手上的血污很快便被洗净，还留下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
“嘿！这东西好！比皂角和草木灰得劲多了，还不糙手！”刘神威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掌，啧啧称奇。
屋内的孙思邈和林素问也被惊动，走了出来。
张勤又拿了两块，递给师父和师姐试用。
孙思邈仔细搓洗着手指，感受着那顺滑的触感和泡沫，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此物洁净之效，确实远超寻常。勤儿，这便是你那香皂？”
“是，师父。这是常皂，去污力强，适合日常盥洗。”
“还有种加了香料的精皂，沐浴后留香更持久些。”张勤解释道。
见师父师兄师姐都感兴趣，他便顺势往下：“弟子与太医署周署令探讨时也曾提及。”
“许多创伤溃烂、疫病流传，或许皆因有些肉眼难见的微污物，弟子称为细菌，通过不洁之手、器物传播。”
“故而日常用餐之前，若能以此类皂品彻底清洁，或可减少病邪侵入之机。”
他一边，一边演示着如何用皂沫仔细揉搓手指缝和甲缘。
刘神威听得眼睛发亮，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
“我在岭南时见那些土人处理蛇伤，必用某种树汁反复搓手！原是为了祛除这看不见的‘病气’！”
林素问也若有所思，轻声道：“妇人产后，婴孩脐风，往往因污秽而起…若人人皆知此理，注重洁净，或能活人不少。”
孙思邈缓缓点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块皂，目光深邃：“处见真章。眼睛看不见，道理却可能是对的。”
“勤儿这个法子，看着平常，其实暗合了‘治未病’的医理。洁净总是没错的。”
阳光下，几人手上的水珠未干，心中想着日后行医要多加注意。
山风吹过竹林沙沙响，灶房飘来了饭材香气。
没过多久，饭菜都摆上了桌。
山鸡炖得烂熟，与干菇的鲜香融为一锅。
清炒的荠菜碧绿可人。
另有一碟酱瓜，一盆金黄的米粥。
虽只四五样菜，在这山野之中，却显得格外丰盛暖心。
孙思邈在上首蒲团坐下，挥袖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随意坐吧。”
刘神威哈哈一笑，挨着师父右手边坐了，张勤便坐在师兄下首。
林素问拉着苏怡，坐在了左侧。几人围着一张旧木几，倒也宽敞。
刘神威拍开那坛菊花酒的泥封，给师父斟满，又给张勤和自己倒上，笑道：
“重阳佳节，岂可无酒？师弟，苏姑娘，师姐，都少来一点驱驱寒。”
张勤端起酒碗，想起一事，便道：“起这酒，弟子前日与太医署周署令也曾聊到。”
“要是把这酒反复蒸煮，提炼出最烈的部分，叫它‘酒精’，用来擦洗伤口、清洁大夫的手，防病的效果不定比普通酒水强得多。”
刘神威听得新奇，咂咂嘴：“反复蒸煮？那得烈成啥样？”
“不过若真有用，倒是值得一试！”
林素问细眉微蹙：“只是制法想必不易，且如此烈物，存放使用须得万分心。”
孙思邈抿了一口酒，缓缓道：“原理近似炼丹提萃，重在火候与控制。此事可容后慢慢参详。”
饭至半酣，林素问起身，从自己行囊中取出几个布包和几株带着泥土的幼苗，递给张勤。
“师弟，这是我与你师兄沿途采集的一些药材，如这麻苗，关中少见。”
“你带回蓝田试着种一种，若成，也是一桩功德。”
张勤接过，仔细看了看那些鲜活的苗株，心中感激。
“多谢师姐、师兄！就是…南北水土差得多，这些南方药材直接种在关中，怕是不好活。”
刘神威塞了一嘴鸡肉，含糊道：“是啊，我们在岭南见的不少好药材，一到北方就蔫了，头疼得很。”
张勤望着窗外已带凉意的山色，沉吟道：“弟子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像冬大家都晓得在屋里生火取暖。”
“要是在田地上搭个棚子，盖上苇席或者油布，白让日头照进来升温，晚上盖上草帘保温。”
“这样人造出个暖和地方，是不是就能挡挡寒气，让怕冷的药材甚至蔬菜在冬也能长？可以管它疆暖棚’。”
孙思邈执筷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张勤，目光中露出深思。
“顺应四季是理。你这‘暖棚’的想法，是用人力改变气候，差不多是逆而行了…”
“…不过要是只为试种药材，范围试试，倒也是个路子。就是花费怕是不。”
林素问也若有所思：“若真能成，冬日里或可见青绿，于病家调养亦是好事。”
刘神威最是干脆，大手一挥：“我看行！师弟你脑子活，先弄个点的试试！需要搭把手，言语一声！”
“那我肯定不跟师兄客气。”张勤笑着拱手。
饭毕，撤去碗碟，换上清茶。
山里的午后格外悠希
刘神威是个坐不住的，喝了口茶，又接上刚才的话头。
“要稀奇事，这回跟师父在西南山里真碰上一桩。”
他压低了些声音：“有个寨子，好几户的壮年男人，本来好好的…”
“一两年里肚子就胀得像鼓，面黄肌瘦的，最后都没力气干活，活活耗死了。寨子里都传是中了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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