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三载光阴如水逝去。
五圣山的日子，表面看去，竟真有了几分波澜不惊的意味。
张予的生活仿佛被划定了一条清晰的轨迹。
后山吐纳灵气，精进修为；
演武场锤炼肉身，感悟御风拳；
思过崖则成了他借助刀风磨砺筋骨的秘密场所；
当然，还有那飞瀑之后，静心筑内的缱绻时光。
与路漫兮的幽会，是修行路上一抹难得的温柔色彩。
如此勤勉不辍，他的修为亦是一日千里，悄然已至炼气八层。
那筑基大道，似乎已不再遥不可及。
修为渐深，他对丹道一途的兴致也愈发浓厚。
与丹堂孙溪良师叔的数次探讨，每每让他有拨云见日之感，心中对亲手炼制丹药的渴望便强烈一分。
这几日，他静心凝神，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又细细研读了数遍太上长老赐予的炼丹心得，自觉准备已然充分。
今日，便是他尝试开炉炼丹之日。
他没有选择丹堂，而是将地点放在了后山居所对面的石屋内。
慕扬颖赠送的那尊造型古朴的丹炉早已安置妥当，旁边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处理好的聚气丹材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特意邀请了颜红袖前来相助。
颜师姐在丹堂修行日久，控火之术颇为娴熟，有她在旁护持，初次炼丹想必能顺遂许多。
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或许能与这位日渐疏远的青梅竹马稍叙旧情，缓和些许莫名存在的隔阂。
张予静立炉前，指尖拂过微凉的炉壁，心神沉浸，默默推演着炼丹步骤。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而熟悉的脚步声，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盈。
张予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门被推开，一道窈窕身影携着香风而入，不是颜红袖，却是慕扬颖。
三年来，这位曾经的李纯阳道侣，在与李纯阳彻底闹翻后，便似缠上了他，来后山走动得愈发频繁。
她借着各种由头，或美其名曰探讨丹道，或是帮他收拾那间本就简洁的居所，总夜深人静时前来。
几次三番，言语试探，举止大胆，甚至直言要求陪侍。
张予并非铁石心肠，亦有心旌摇曳之时，那被勾起的邪火灼得他气血翻涌。
然而，每每紧要关头，他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太上长老伏旻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一想到自己与女子亲热，极可能被那老不修从头到尾观摩去。
他便如冷水浇头，什么念头都熄了。
为此，他没少在事后被不知躲在暗处的老祖传音骂作榆木疙瘩、暴殄物。
“张师弟，今日要炼丹么？师姐我来帮你。”
慕扬颖笑靥如花，目光在丹炉和药材上一扫，便自然而然地走上前，仿佛她本就是受邀之人。
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裙，腰束得极紧，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眼波流转间，媚意暗生。
“慕师姐，今日我已邀了红袖师姐相助。”
张予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慕扬颖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检查起药材来，纤指拂过玉盒中的灵草，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师弟这是要赶我走么？”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嘛。况且，我与红袖妹妹也相熟，一起帮你岂不更好？”
正话间，门口光影一暗，颜红袖到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惯常的鹅黄色衣裙，清新淡雅，一如往昔。
只是，当她踏入石屋，看到早已在此、且与张予站得颇近的慕扬颖时，脚步微微一顿。
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黯然，随即恢复如常。
“张予师弟，慕师姐。”
她轻声打招呼，语气听不出喜怒。
张予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终究还是碰面了。
这三年来，他虽与慕扬颖再无实质越轨，但此女来往频繁，颜红袖想必早有耳闻，只是从未点破。
今日这般情形，怕是躲不掉了。
“颜师姐来了。”
张予挤出笑容。
“慕师姐恰巧路过，听闻我要炼丹，便想来观摩一番。”
慕扬颖也笑着迎上去，亲热地拉住颜红袖的手：
“红袖妹妹，你可算来了。张师弟第一次炼丹，我们可得好好帮他看着，莫要出了岔子。”
颜红袖任由她拉着，目光却落在张予脸上，浅浅一笑：
“师弟既然准备周全，那我们便开始吧。”
她语气平静，但张予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笑容底下，一丝勉强的痕迹。
一时间，石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炼丹伊始。
张予屏息凝神，依照法诀，指尖逼出一缕精纯的炎阳灵力，轻轻点在青炎炉底部的法阵之上。
“嗡——”
炉身轻颤，一道淡青色的火焰自炉底升腾而起，室内温度骤然升高。
他按照顺序，将一味味处理好的药材投入炉郑
神识高度集中，心地操控着炉火，提炼着药材中的精华。
这一步，他做得竟是有模有样，炎阳之体对火焰的然亲和力，在此刻初现端倪。
药液渐渐融合，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颜师姐，稳火。”
张予沉声道，额角已见细微汗珠。
“好！”
颜红袖应了一声，走到控火法阵旁，纤纤玉指掐诀，将自身柔和的木火灵力注入，协助稳定着炉内跳跃的火焰。
她的控火技巧确实娴熟，火焰在她的引导下，变得温顺而稳定。
然而，张予却能感觉到，她的灵力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她的目光，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扫过站在自己另一侧。
那里是正认真观摩，实则眼波时不时落在张予侧脸上的慕扬颖。
慕扬颖的存在，总是无形的扰乱颜红袖的心，也扰乱了本应宁静的炼丹氛围。
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凝丹。
炉内药液翻滚，精华在不断压缩，香气愈发浓郁。
“就是现在，聚灵成丹！”
张予低喝一声，体内灵力汹涌而出，全力灌注炉郑
颜红袖亦同时发力，控火法阵光华大盛。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颜红袖因心生那一丝难以言喻的纷乱。
对火焰的掌控出现了一刹那的偏差！
木火灵力注入稍猛，与张予的炎阳灵力未能完美契合，导致炉内青炎猛地一窜！
“嗤——！”
一声闷响，并非炸炉，却见炉盖缝隙处猛地喷出一大股浓黑的焦糊烟雾。
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石屋。
丹炉剧烈震动了几下，终究是稳住了，没有炸裂。
但炉内那本应成型的数粒聚气丹，已然化作了一摊焦黑的废渣。
浓烟滚滚，将措手不及的三人笼罩。
张予首当其冲，被喷了个正着，脸上、衣袍上尽是黑灰，显得狼狈不堪。
慕扬颖惊呼一声，慌忙后退，水绿色的裙摆也沾上了不少灰烬。
而站在控火位置的颜红袖，更是未能幸免，白皙俏脸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鹅黄衣裙也变得灰扑颇。
一时间，三人相顾无言，唯有那焦糊味萦绕不散。
看着颜红袖那张如同花猫般的脸上，那双清澈眼眸中流露出的懊恼，委屈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张予心中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起。
慕扬颖拍了拍身上的灰，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又似有几分莫名的轻松：
“哎呀，真是可惜了这些材料。”
“第一次炼丹，失败也是常事，师弟莫要灰心。”
张予叹了口气，挥手驱散了些许烟雾，看着狼藉的丹炉和神色各异的二女，无奈道：
“无妨，下次再试便是。今日……多谢二位师姐相助了。”
他知道，这次失败的根源，并非全然在技艺生疏。
他的目光落在默默低头，正悄悄用手背擦拭脸颊黑灰的颜红袖身上。
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她心中的丹火，因我而乱，灼赡不是这一炉丹药，而是她自己。
这句蓦然浮现于心间的话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清晰地感受到——
有些事，终究是无法再回避下去了。
这情丝缠绕，或许比那炼丹之道，更为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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