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边长公主府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昭凰沉静的侧脸。
窗外夜色深沉，唯有书房内的灯火通明，照亮了摊满案几的密报与舆图。
青鸾捧着一卷账目快步走入，神色凝重：“主子，幽州卫的税单有问题。”
昭凰从舆图上抬起头，眸光清冷：“。”
“您看这个‘李’字的挑钩。”青鸾将两份文书并排展开，“与幽州卫书记官历年的笔迹相差分毫。更可疑的是税单用纸——”她取出一张桑皮纸，“这是云州今年才兴起的新制法，幽州卫却在上月就开始使用。”
昭凰指尖轻点舆图上的幽州位置，若有所思：“看来有人迫不及待要露出马脚了。”
白鹤悄无声息地从梁上落下，递上一枚带血的箭头：“主子，韩府后门发现的。北幽军弩制式，但淬毒手法是‘鬼手张’的独门配方。”
昭凰拈起箭头在烛光下细看，唇角微勾：“鬼手张三年前金盆洗手，能让他破例的……”她看向青鸾，“查韩明远。”
“已经查过了。”青鸾立即呈上密报，“二十年前韩明远任陇西郡守时，判过一桩灭门案，唯一活口就是当时年仅十岁的鬼手张。韩明远不仅救了他，还资助他学艺。”
烛火噼啪作响，在昭凰眼中跳动：“看来这条线，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东宫内，刘太医跪在太子榻前，手指搭在脉上，额角沁出细汗。
“殿下脉象浮紧，似是风寒入体又兼肝火郁结……当用柴胡三钱，薄荷……”
“孤不用薄荷。”太子突然打断，声音虽弱却带着寒意，“三年前母后因薄荷突发心悸，太医院难道忘了？”
刘太医手一抖，连忙叩首：“臣失察！那就改用连翘……”
“连翘性寒，与孤正在服的雪胆灵芝相克。”太子微微支起身，烛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刘太医在太医院十余年，连这等常识都要孤来提醒？”
“臣……臣一时糊涂……”刘太医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多，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德顺急促的通报：“殿下！周院使求见，是在库房暗格里找到三匣雪胆灵芝！”
刘太医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正要开口辩解，殿门被轻轻推开，耶律齐秀身着西凤宫装快步走入。
齐秀从容行礼，声音虽保持镇定，却难掩急切：殿下恕罪，妾身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太子忙上前一步，扶她起身：秀秀不必多礼，究竟发生何事？
齐秀从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狼牙符，双手奉上，指尖微微发颤：殿下，这是今晨一位重赡北幽死卫拼死送到妾身手上的。三日前，慕容部和拓跋部余孽勾结王庭内应，发动政变！他们假借献宝之名，在酒中下了无色无味的锁魂散，控制了祖父！拓跋野亲自带兵包围了哥哥的居所，现在整个王庭都在他们掌控之中！更可怕的是，大萨满兀骨托也参与其中，那死卫......是兀骨托亲自施法，才让祖父中眨
太子接过那枚还带着血腥气的狼牙符，指尖摩挲着上面深刻的纹路和已然发黑的血迹，声音沉冷：详细，他们是如何布局得手的？慕容垂和拓跋野不是一直在逃亡吗？
“这正是最蹊跷之处。”齐秀眉头紧锁，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据大萨满亲自作保，称长生示警，要祖父赦免其两部的罪，并让他们回王庭共商要事。祖父原本心存疑虑，但碍于大萨满的威望，这才在金龙帐设宴。谁知慕容垂在敬酒时突然发难，掷杯为号。他们早有准备，王庭守卫中至少有半数都被收买或替换了！那死卫拼死杀出重围，是哥哥在被围前偷偷塞给他这狼牙符，让他务必将消息传到西凤。哥哥......如今唯有殿下和昭凰长公主能力挽狂澜，救他们！”
太子眼中寒光乍现，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万万没想到，连北幽德高望重的大萨满都卷入了这场叛乱：“好一出里应外合的逼宫大戏！”他猛地起身，玄色袍袖带起一阵冷风，“德顺，即刻持我令牌，密请昭凰长公主入宫议事，不得声张。”
他的目光随即落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刘太医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如同腊月寒冰：“刘太医，你可知罪？私藏禁药，构陷储君，其心可诛。来人——”殿外立刻涌入两名铁甲侍卫，“将刘太医押入诏狱，严加看管，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将其府邸一并查封，所有亲眷、门生、仆役，隔离拘押，待查清同党，一并议处！”
北幽王庭内，慕容垂把玩着手中的金杯，对拓跋野笑道：“你那位昭凰长公主会来吗？”
拓跋野擦拭着弯刀，刀锋映出他冷峻的面容：“大萨满的计策从不会错。那死卫是我们故意放走的，就是要引她来北幽。”
暗处，兀骨托大萨满缓缓走出，手中骨杖发出幽光：“长生指引：昭凰长公主如今羽翼未丰，正是诛杀她的最好时机。凤凰血脉一旦觉醒，必将威胁草原霸业。等她整顿完西凤朝政，就再难对付了。”
慕容垂挑眉：“大萨满就这么确定她会来？”
“她会来的。”兀骨托眼中闪过诡光，干枯的手指摩挲着骨杖，“那昭凰看似冷硬，实则重情。淳于宏当年将她弃于河中，她掌权后非但未取其性命，反而为他解毒疗伤。就凭这份心性，她绝不会坐视其亲弟弟珍视齐秀公主身陷险境。更何况......”他阴冷一笑，“还有为了她那个体弱却倔强的弟弟，以及为了她自以为必须守护的西凤江山。记住，我要活捉昭凰，她体内觉醒的凤凰之血，将是献祭长生，助我草原一统九州的最佳贡品。”
拓跋野眉头微皱，仍有疑虑：“可我怎么听，东溟那位年轻的帝君沧溟煦对她很是看重，甚至可倾心。若他插手......”
“东溟？”兀骨托枯瘦的手指在骨杖上缓缓摩挲，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沧溟煦那子，怕是要分身乏术了。你莫忘了，东溟前身乃是东麒与南溟合并而成。当年沧澜宇与洛倾城为情任性，强行将两国合二为一，表面上歌舞升平，可这二十年来，南溟旧部何曾真正臣服？”
他阴冷一笑，骨杖轻点地面：“如今四国局势将变，最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南溟那些老狐狸。他们岂会坐视东溟与西凤联姻？更何况昭凰不是普通公主——她手握西凤权柄，身负凤凰血脉，若真让她与沧溟煦结合，这下格局怕是都要改写。”
“南溟那些位岂能坐得住！”兀骨托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等沧溟煦应付完内忧，昭凰早就成了我们献给长生的祭品。到时候，就算他反应过来，也为时已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草原的雄鹰，从来都是在猎物最虚弱时出击。现在，正是猎凤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骨杖重重顿地：“我们谋划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四国平衡将破，凤凰血脉我们必须到手！按计划行事，务必在狼山拿下昭凰！”
与此同时，西凤皇宫的御书房内，一场与北境肃杀气氛格格不入的荒唐戏码正在上演。
淳于宏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帝王，倒像个准备私奔的毛头子，正手忙脚乱地将一堆金银细软塞进一个不起眼的行囊。他一边塞，一边对如同木雕般侍立在侧的大太监高德压低声音吩咐：“高德，朕……朕要亲自去一趟东溟！这朝中大事务，暂且……暂且就交给昭凰和太子了。”
高德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板无波，却字字戳心：“陛下，北幽惊变，慕容部与拓跋部余孽联手软禁了老单于与太孙，齐秀侧妃泣血求援。此刻京城人心浮动，正需陛下坐镇中枢，稳定大局。您此时离京，是否……太过儿戏？”
“儿戏？朕管不了那么多了！”淳于宏猛地直起身，脸上交织着焦躁与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北幽乱就乱吧！有昭凰在怕什么！？朕再不去东溟，皇后……皇后她就要被那两个老子……或者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狂蜂利给拐跑了！朕的皇后，岂能久居他国？”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当初皇后是因何离开。
他用力系紧包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你去，立刻传朕口谕，就朕忧心国事，积劳成疾，突发恶疾，需深居静养，暂由太子监国，昭凰……嗯，从旁辅政！”
高德终于抬了抬眼，看着自家陛下那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的模样，实在与“积劳成疾”、“突发恶疾”扯不上关系，但他依旧尽职地提醒：“陛下，慈辞，恐怕难以取信于朝中诸位大臣……”
“让他们找昭凰去！”淳于宏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的甩锅，“反正朕那宝贝女儿处理这些麻烦事比朕在行！就这么定了！” 他拎起包袱，做贼似的探头望了望殿外，再次郑重叮嘱高德，几乎是在耳语：“记住！千万保密！尤其是不能让昭凰知道！她若知晓，定会派人把朕拦回来，那朕这趟追寻真……追寻皇后之旅，可就彻底泡汤了！”
看着皇帝陛下这副为了追回皇后，连江山安危、女儿感受都暂且抛诸脑后的模样，高德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朕已经安排好了。”淳于宏得意地笑道，“这次定要把皇后哄回来。”
茶社雅间内，茶香氤氲，却掩不住某种无形的暗流。
崔皇后执起白瓷茶盏，还未就口，便察觉两道视线落在身上。
她抬眼看向分坐茶案两侧的男子——西凤国师执着茶壶的手悬在半空，凌寂按在剑鞘上的指节微微发白。
而璃吻跳到凌寂肩头，歪着头用琉璃般的眼珠好奇地打量三人。
“昭凰让你们来的？”她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正是。”国师立即接过话头，顺势为她斟茶，“公主殿下特意传信，嘱托我务必护您周全。”茶水注入盏中的声响在静谧的茶室里格外清晰。
凌寂肩头的兽忽然“啾”地叫了一声。
他抬手轻抚兽，声音比平时更冷三分：“还要防着某些居心叵测之人。”
“你谁居心叵测？”国师手中茶壶轻轻落在案上，发出细微磕碰声。
“谁接话就是谁。”
崔皇后正要开口，雅间的竹帘被掀起。
沧澜宇携洛倾城并肩而入，目光在僵持的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这茶社今日倒是热闹，莫不是在演二龙戏珠？”
洛倾城缓步上前，指尖轻点凌寂肩头的璃吻：“好灵性的雪团子。”那家伙竟主动蹭了蹭她的指尖，发出愉悦的呜咽。她转而看向国师手边的茶壶，眼含深意：“连雪顶含翠都备好了？国师大裙是费心了。”
国师下意识整理了下衣袖，耳根微红：“此茶最是宁神静心...”
“是宁神静心，”洛倾城轻笑，“还是想借机献个殷勤？”
凌寂忽然起身，不着痕迹地将崔皇后手边凉聊茶盏换走：“瑾媛，我自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好个竭尽全力。”沧澜宇抚掌大笑，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朕看今日这茶香里，倒比御花园的春色还要醉人三分。”
崔皇后无奈扶额，指尖轻按太阳穴。
璃吻恰在此时跃上茶案，叼着茶夹心翼翼地为她夹了块茶点，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腕。
“罢了。”崔皇后终是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既然是昭荒心意...”
话音未落，凌寂的剑鞘与国师的衣袖同时无风自动。
茶案上的璃吻警觉地竖起耳朵，琉璃般的眼珠在二人之间来回转动。
洛倾城见状轻笑，目光落在白兽身上时带着几分怜爱：“看来咱们这茶社今日要上演一出好戏了。妹妹真是好福气，这么多人抢着要护你周全。”她朝凌寂微微颔首，“这家伙灵气逼人，瞧着倒不似凡物。”
凌寂垂眸抚过肩头的兽，声音清冷：“此乃四国守护之灵，昭凰为其取名。”他抬眼看向崔皇后，目光深邃，“当年四国守护者各守其位，在下承袭西凤之名，掌南离之火；北幽大萨满兀骨托专修阴毒之术；东麒青垣镇守龙脉；南溟玄溟护佑海疆。为找到那有凤凰血脉之人维系下平衡，我们四人各取心头血，方孕育出这通灵之物。”
国师在一旁：“如今璃吻既认定了公主殿下...”
“等等。”崔皇后突然打断，茶盏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的凤凰血脉，莫非是指昭凰？”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袖，指节微微发白，“我不管什么守护者、什么使命，只愿我的孩子们都能平安顺遂。”
沧澜宇见状，温声接过话头：“东麒的守护者青垣，性如古木，已多年不显于世。至于南溟...”他望向洛倾城。
洛倾城会意，语气柔和地接道：“南溟的玄溟掌惊涛骇浪，行踪更是缥缈。四国守护各安其位本是古训，只是...”她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微微发抖的璃吻身上，“如今连守护之灵都现世了。”
璃吻似有所感，轻盈地跃到崔皇后膝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
崔皇后垂眸看着这兽，终是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后背，眼底却仍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来报：陛下，太后娘娘，宫外传来消息，如妍郡主已至京郊，不日便将入宫探望太后。
洛倾城脸上顿时露出真切的笑容，眼角细纹都舒展开来：是如妍那孩子来了？太好了！她转向面露疑惑的沧溟煦和崔皇后，语气温柔地解释道：如妍是我庶妹清欢的女儿。清欢虽为庶出，但自与我也算亲厚，嫁与南溟大将军王水靖渊。我自生了煦儿后便再未传出喜讯，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清欢便时常带着如妍来东溟住。
她着，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怀念：煦儿在凤鸣山那些年，多亏有如妍时常进宫陪我话解闷。那孩子性子温婉，最是懂事贴心。
沧溟煦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但终究没有开口。
洛倾城并未察觉儿子的细微反应，依旧沉浸在欣喜中，亲切地握住崔皇后的手：妹妹，等如妍进宫，你一定要见见她。这孩子性子最是温和不过，日后昭凰嫁来东溟，她们二人年纪相仿，定能成为知心姐妹，相互扶持。
凌寂肩头的璃吻忽然不安地动了动耳朵，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国师垂眸不语，指间不知何时已掐起一个卦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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