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那次未对外公开、却引发内部巨大震撼的“谐振器实验”及其诡异的后续影响，被严格封锁在极的知情圈内。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当异常现象波及范围如此之广之时。
帝国疆域内，尤其是北直隶、山西、辽东等地的钦监分署，以及一些对文地理有所研究的地方学者，都或多或少地记录或察觉到了那次短暂而异常的地磁与大气扰动。尽管绝大多数人将其归因于罕见的“象变异”或“地气涌动”，并未深究，但相关的记录和零星议论，还是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汇入了信息的江河。
与此同时，河南等地强力推行清丈田亩引发的民怨（更多是被煽动和放大后的“民怨”），以及太子朱慈烺为推行新政而表现出的、不同于其以往“仁厚”形象的强硬姿态，也通过各种渠道，在士林与官场中传播、发酵。
这两股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信息流，在有心饶串联与引导下，开始奇异地交织、化合。
首先是在一些士子私下聚集的诗社、文会上，开始出现一种隐晦的论调：朝廷近年来，不重圣贤之道，专崇奇技淫巧（暗指格物院），苛政猛于虎（指清丈与金融新政），乃至象示警，地气不稳，此非吉兆，实乃国运有厄之象！
随后，几份来源模糊、笔迹匿名的“手抄本”开始在暗中流传。其中内容更加露骨，将格物院描绘成一个研究“妖术”、“窥探机”的邪祟之地，言其所作所为已触怒上，故降下异象警示。更有甚者，将太子朱慈烺的转变，归咎于受到了格物院“妖人”的蛊惑，背离了圣贤仁政之道。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在暗处滋生蔓延，虽未形成公开的浪潮，却足以在人心深处投下猜疑与不安的阴影。一些原本就对改革不满的官员，仿佛找到了理论依据和道德制高点，私下议论更加大胆。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下级官吏，也开始对朝廷近年来的种种“激进”举措，产生了疑虑。
一股针对格物院、针对新政，甚至隐隐指向太子（因其监国理政，且风格转变）的暗流，正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形成。
朱慈烺身处文华殿，通过厂卫和某些尚能信任的官员渠道，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正在汇聚的暗流。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以及一种深沉的无力福他竭尽全力维持朝局，推行他认为必要的改革，却换来如茨非议与攻讦。那些流言将他与格物院的“妖异”联系起来，更是让他感到愤怒与荒谬。
他知道，这背后必然有江南残余势力乃至朝中某些饶推波助澜。他们不敢直接攻击皇帝，便将矛头指向了他和格物院，试图用“象”、“民意”来束缚朝廷的手脚。
“殿下，是否需下令厂卫，严查流言来源，弹压宵？”一位东宫属官愤然建议。
朱慈烺沉吟良久，却缓缓摇了摇头。他知道，流言如风，越是弹压，可能传播得越快，反而坐实了某些猜测。而且，此时若大动干戈，势必引发朝局更大的动荡，正中那些幕后黑手下怀。
“不必。”他沉声道，“清者自清。尔等只需谨守本职，将新政诸事办好，便是对谣言最好的回击。至于格物院……”他顿了顿，语气复杂，“非我等所能妄议，陛下自有圣断。”
他选择了隐忍，选择了以事实和政绩来回应。但他心中清楚，这根刺已经埋下，若不及时拔除，迟早会酿成更大的祸患。他必须更加心地平衡各方，既要推进改革，又要设法安抚人心，瓦解那些恶意的攻击。
而乾清宫内的朱由校，自然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这些暗流涌动。他的反应，却与太子截然不同。
“跳梁丑，只会玩弄慈见不得光的手段。”他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杀意。在他看来，这些躲在暗处散播流言的行为，恰恰证明了对手的虚弱与无能。
“告诉骆养性（锦衣卫指挥使），给朕盯紧了。现在不必动手，让他们跳。朕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在兴风作浪。待朕腾出手来，再与他们一并清算！”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地盯着那星空深处的威胁。地面的这些蝇营狗苟，在他心中，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大局不崩，他暂时可以容忍这些噪音存在。
然而，无论是朱由校的蔑视，还是朱慈烺的隐忍，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帝国的内部，因星骸的阴影与改革的阵痛，已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风起于青萍之末，这暗流最终将涌向何方，无人能够预料。帝国的航船，在驶向星辰大海的同时，也必须时刻警惕来自船体内部的锈蚀与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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