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同时站起来，手里的东西都掉在霖上。吴的声音都变调了：“姐……门……门开了……”
我握紧手电筒，朝着楼梯口走去。楼梯间的门确实开了一条缝，从缝里能看见2楼的走廊，还是一片漆黑，可隐约能看见一道影子，在走廊里慢慢移动，拖着右脚，“咚——咚——”的脚步声，跟老周走路的声音一模一样。
“谁在上面？”我喊了一声，声音在楼梯间里反弹回来，变成模糊的回音。没有回答，只有脚步声还在继续，慢慢朝着42床的方向移动。
我鼓起勇气，推开楼梯间的门，手电筒的光束照向2楼。楼梯上蒙着一层灰，没有脚印，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像是就在我头顶上。我慢慢往上走，每走一步，心脏就跳得更快一分。手电筒的光束在楼梯扶手上扫过，突然，我看见扶手上挂着一样东西——是一块灰色的布料，跟老周早上穿的那件外套一模一样。
我伸手去碰，布料是湿的，还带着一股泥土的味道，跟老周袜子上的泥味一样。
“咚——咚——”脚步声停在了42床的门口。我抬起头，手电筒的光束照向42床的房门——蓝色的锁链还锁着，可门却开了一条缝，从缝里能看见病房里的情况：空病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还有床头柜上的一个搪瓷杯，杯子里还剩半杯水，杯沿上有一道牙印，是老周的——他喝水时总喜欢用牙咬着杯沿。
就在这时，42床的呼叫铃又响了。这次不是从护士站的面板上传来的，而是从42床的病房里直接传来的，“嘀——嘀——”的声音很清晰，像是有人在病房里按了呼叫器。
我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跑，连手电筒都掉在了楼梯上。吴在护士站看见我跑下来，也跟着跑，我们俩躲在护士站的桌子底下，浑身发抖，直到听见楼梯间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才敢探出头。
凌晨一点，老杨从值班室走出来，看见我们俩缩在桌子底下，叹了口气：“我都了，别上去。”
“杨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站起来，声音还在发颤，“2楼的门怎么会开？还有脚步声，呼叫铃……”
老杨走到护士站的窗边，看向2楼的方向，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老周不是第一个。去年冬，2楼也有个患者走了，晚上也是呼叫铃响，有人上去看，看见患者的影子在病房里走。后来护士长就把2楼封了，是维修，其实是怕再出这种事。”
“那……那老周他……”
“他放不下。”老杨的声音很低，“早上家属收拾东西时，把他的糖糕带走了，他还没吃。还有他的搪瓷杯，他用了三年，家属没带走，放在床头柜上了。他可能是想回来拿东西，也可能是……想跟我们告个别。”
我想起老周早上没了呼吸时，眼睛是睁着的，家属帮他闭眼时，费了很大的劲。当时我还以为是巧合，现在才知道，他是有牵挂。
“那为什么呼叫铃会响？”吴问。
“42床的呼叫器，一直没坏。”老杨，“去年封区的时候，其他病房的呼叫器都拆了，就42床的没拆，因为那个患者走后，呼叫铃也响过一次，拆了之后，反而更不对劲。护士长没办法，只能把病房锁了，想着等风头过了再，结果这次又赶上老周……”
我们都没话。护士站的灯光很亮，可我还是觉得浑身发冷。过了一会儿，老杨从口袋里掏出三支香，点燃后插在护士站的窗台上：“别害怕，他没恶意，就是放不下。等亮了，让家属把他的搪瓷杯带走，烧给他，应该就没事了。”
那三支香烧得很慢，烟飘向2楼的方向，像是在传递什么消息。奇怪的是，香点燃后，42床的呼叫铃就再也没响过，楼梯间也没了动静。
快亮的时候，我和吴去1楼巡房，路过楼梯口时，看见42床的搪瓷杯放在楼梯间的门口，杯子里的水已经干了，杯沿上的牙印还在。我知道，这是老周把杯子送下来了，他在等家属来拿。
早上七点，老周的儿子来了。他看见搪瓷杯，一下子就哭了：“这是我爸的杯子，他用了三年，走的时候还要带着……”我把昨晚的事情跟他了，他点点头，把杯子收好，会烧给老周。
交班的时候，我把事情跟白班的护士了，她们都很惊讶，只有护士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2楼的事，以后别跟外人，免得引起恐慌。”
后来，2楼还是封着，只是42床的房门没再锁。偶尔值夜班的时候，我会听见2楼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慢，拖着右脚，像是老周在走廊里散步。可我不再害怕了，我知道，他只是在怀念这个地方，怀念那些跟他话的护士，怀念没吃完的糖糕。
有时候，我会在2楼的楼梯口放一块糖糕，早上再去看时，糖糕就没了，只剩下一张油纸。我知道，这是老周吃了，他终于尝到了想吃的糖糕，应该能安心了。
再后来，医院把2楼的水管修好了，重新安排了患者入住。42床住了一个老太太，身体很好，每都跟护士开玩笑。奇怪的是，老太太，她晚上总能梦见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坐在她的病床边，跟她聊，还要给她吃糖糕。
我知道，那是老周。他没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了这个他曾经待过的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患者，看着我们这些护士，像是在跟我们：别害怕，生命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延续，那些放不下的牵挂，总会有人帮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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