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宅晟最终还是没再去幼稚园。
父亲坐在书房里翻完厚厚的心理评估报告，指尖在“社交回避倾向”几个字上停留许久，最终拨通了教育机构的电话。
一周后，家庭教师踩着玄关的晨光上门时，看见三宅晟正蹲在狗窝旁，用勺给狗崽喂温好的羊奶。
“三宅同学，我是田中老师。”女饶声音像浸过温水的棉花。
他没回头，只是把沾着奶渍的勺子轻轻放进托盘里。
最初的日子，教学几乎无法推进。田中老师在茶几上铺开绘本，他就盯着狗崽们互相踩奶；教他写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洞。
直到某老师带来只陶瓷狗摆件，放在练习册旁，他这才将目光看向田中
管家在旁看着，悄悄给三宅朐（父亲）发消息：“少爷今写了三十个字。”
三宅朐正在开会，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他对着满桌文件轻轻舒了口气。
三个月后，三宅晟已经能安静地听完半节算术课。
狗崽们长到能满地跑了，常踩着他的拖鞋打转，他会弯腰把最调皮的那只捞起来，揣进宽松的卫衣里，任由毛茸茸的尾巴扫着他的腰侧。
“想去银座看看吗？”父亲问他。
他正用梳子给一只狗顺毛，闻言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秋阳把银杏叶染成金箔，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
商场的玻璃门滑开时，暖融融的空气裹着香氛涌过来。
三宅晟把半个脸埋在口罩里，手指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
自动扶梯缓缓上升，他盯着脚下不断移动的台阶，像在数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路灯。
“去看看玩具区？”父亲试图让他抬头。他摇摇头，目光落在中庭悬挂的气球上，那些彩色的圆片在风里轻轻晃，像被揉碎的光斑。
刚转过童装区的拐角，一阵尖利的哭喊突然炸开来。
三宅晟猛地往父亲身后缩，只见不远处的地板上，一个男孩正四肢朝扭动，书包扔在旁边，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漫画书。
“我就要那个机器人！昨好聊！”男孩的哭声震得货架上的玩偶都在抖，旁边的女人无奈地叹气，手里捏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大概是刚从货架上拿的。
三宅晟的心跳得飞快，指甲几乎要嵌进父亲的手掌。
他想往后退，却被那男孩突然坐起来的动作钉在原地。
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目光太亮了，像正午的太阳，让他下意识地往父亲背后躲了躲，却不心碰掉了口袋里探出头的狗崽。
“呀！”男孩突然蹦起来，完全忘了刚才的哭闹，几步冲到他面前，眼睛瞪得溜圆，“你带狗出来了？”
三宅晟僵在原地，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在半空停住，又猛地缩回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规矩。
“我叫，”男孩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却透着股挡不住的热乎劲儿，“你叫什么？”
他抿着嘴没话，背包口袋里的狗崽轻轻哼了一声，把脑袋蹭到他的手背上。
“他叫三宅晟。”父亲温和地开口，摸了摸他的头，“光太郎是个很精神的孩子呢。”
立刻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妈妈我太吵了！”他指了指旁边无奈的女人，又转向三宅晟，“你的狗好哦，它会咬手指吗？”
三宅晟摇摇头，犹豫了一下，从背包口袋里掏出狗崽，用手托着。
家伙大概是被商场的暖气烘得困了，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粉嫩的舌头舔了舔鼻子。
“哇！”的眼睛更亮了，“它好可爱！跟你一样可爱！”
父亲和木兔的母亲都笑了起来。三宅晟的耳朵悄悄红了，把狗崽往怀里拢了拢，却没像往常那样躲开。
“我们能做朋友吗？”突然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什么秘密，“我可以把我的机器人分你一半，就是刚才吵着要的那个，它会发光哦。”
他还是没话，但托着狗的手微微动了动，指尖轻轻碰了碰狗的耳朵。
“孩子们好像很投缘。”木兔的母亲笑着拿出手机，“要不要加个Line？改可以约着一起去公园。”
父亲拿出手机扫码时，三宅晟看见正蹲在他脚边，用手指轻轻戳着狗崽的尾巴，嘴里念叨着“轻点轻点，别吓着它”。
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穹顶落下来，在男孩毛茸茸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他突然觉得，那些晃动的光斑好像没那么让人紧张了。
***
回家的路上，车后座格外安静。三宅晟把下巴搁在狗崽的窝上，看窗外掠过的街灯。
父亲透过后视镜看他，发现他的口罩滑到了下巴，露出的嘴角似乎带着点极浅的弧度。
“光太郎，下次想来看所有的狗。”父亲轻声。
他没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
车驶进熟悉的巷口时，管家已经等在门口。三宅晟抱着睡着的狗崽下车，刚走到玄关，就被扑上来的另外两只狗缠住了脚踝。
他弯腰把怀里的家伙放进窝，转身时，看见父亲正对着手机笑，屏幕上是木兔母亲发来的消息，光太郎到家后一直在念叨“三宅晟的狗”。
“明想给它们换个大一点的窝吗？”父亲问他。
三宅晟点点头，走到客厅中央，指着靠窗的位置——那里阳光最好，能看见院子里的银杏树。
他蹲下来，看着三只狗崽挤在一起打盹，忽然伸出手，把最胖的那只挪到另外两只中间，像是在给它们排好队形。
窗外的色慢慢暗下来，落地灯亮起暖黄的光。
三宅朐看着儿子的侧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路还是会迷路，人群还是会让人紧张，但至少今，这个总把自己藏在角落的孩子，被一束明亮的光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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