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开。伊万诺夫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油灯的光线照亮了他，江宅的心猛地一沉。
重伤！
伊万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灰败，嘴唇干裂泛紫。他上身只胡乱缠着肮脏的绷带，左肩和右胸位置被大片深褐近黑的污血浸透，边缘还有黄绿色的脓液渗出。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似乎山了筋骨。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脚步虚浮，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靠着一根临时充当拐杖的粗钢管支撑。昔日如同冰原孤狼般锐利的蓝灰色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散的痛楚。
“老大！这子这时候来…”邦德独眼通红，骨刺依旧抵着江宅，不肯退让。
“收起武器！”伊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走到近前，目光扫过江宅那条晶体化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右臂，眉头紧锁，“同志？你这是…”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关切，“…怎么弄成这样？”
江宅喉结滚动，感受着脖颈上骨刺的冰冷：“来话长。伊万，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非常重要。”
邦德等人虽然收起了武器，但眼神依旧警惕如针，死死盯着江宅，仿佛他随时会暴起伤人。
伊万沉默地点点头，对邦德示意了一下。
邦德重重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带着其他人退开几步，在周围形成了一个松散的警戒圈，耳朵却都竖着。
两人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堆满废弃零件的角落。伊万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喘息粗重，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
“你的伤…”江宅沉声问。
伊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赵无咎…疯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上次7G暴动后，我被粉红骷髅的分身重创…伤一直没好利索。前一阵，这家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疯狂扩张。吞掉了原来杰磕地盘，手段…极其酷烈。”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他地盘上的人…开始大量失踪。起初以为是争斗或怪物，后来…我们的人冒死探查到…”
伊万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恶心：“…失踪者被他们…制成了‘活体电池’。像牲口一样…插满管线，固定在反应堆旁边…榨取最后一点生命能量和魂力…维持他那个狗屁‘圣坛’的运转！”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着黑丝的血沫。
“我…去找他理论…”伊万喘息着，眼神中燃烧着回忆的火焰，“那混蛋…根本听不进去！他…废物利用，经地义！我们这些守着破烂规矩的蠢货…只会被黑暗吞噬…我们打了一场…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痛苦而痉挛，“…差点…被他手下那个玩骨头的变态…用骨矛钉死在废弃的反应堆堆芯上…这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带毒…难缠…”
江宅的心沉到了谷底。7G的混乱和残酷远超他的想象。魇虚罗刹的威胁尚未降临，人类内部的疯狂与黑暗已然将这里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伊万，”江宅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伊万能听清，“我来，是因为一个关乎整个7G…不，可能是整列列车存亡的消息。”他看着伊万骤然收缩的瞳孔，“一个无法想象的灾难…一年之内，必将降临7G！这里…将彻底沦为某个无法言存在的餐桌！所有生灵…都将成为它的‘柴薪’！”
伊万的身体猛地僵直！灰败的脸上血色尽褪，蓝灰色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填满！他死死盯着江宅，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但江宅眼中只有一片沉重的、近乎绝望的肃然。
“你…什么？”伊万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年。”江宅重复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最多一年。灾难降临，7G…寸草不生。我此行的目的…”他顿了顿，迎着伊万复杂的目光，“是邀请你，跟我离开这里。去更前面的车厢，那里…或许还有一丝挣扎的希望。”
死寂。
角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伊万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邦德等人不安的踱步声。
“离开？”伊万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江宅，投向油灯光晕之外那片被守护的、挤满了老弱妇孺的阴影角落。那里有抱着死去婴儿、眼神空洞的护士柳德米拉；有缩在母亲怀里、因营养不良而显得头大身的孩子；有蜷缩在破毯子里、瑟瑟发抖的老人…
“我走了…”伊万的声音沙哑而破碎，“他们…怎么办？邦德…柳德米拉…瓦西里…这些孩子…还有这些…从上面掉下来，连鬣狗都当不聊可怜人…怎么办？”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警戒着的手下疲惫而坚定的脸，“守夜人…退了…谁…来守这片最后的‘夜晚’？”
“老大！跟他走！！”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骤然打破了死寂！是柳德米拉！那个一直抱着冰冷襁褓、沉默得如同石雕的护士！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踉跄着冲到了伊万面前，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怀中的襁褓跌落在地，她却恍若未觉！
“走啊！伊万老大！求您了！”她仰起布满泪痕的脸，声音因极致的悲痛而扭曲变调，“您看看！看看囡囡！她已经死了！冰冷了！烂了！”她指着地上的襁褓，状若癫狂，“我们这些人…也都烂了！从里到外…都烂在这片地狱里了！可您…您不一样！”她猛地指向江宅，“跟他走！离开这个坟场！替我们…替囡囡…去看看！看看列车前面…是不是真有光？！是不是…真有太阳？！求您…带着我们的眼睛…去看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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