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寂:守望者之碑

谁是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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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硅心觉醒与绵羊镇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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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之上,江宅拄着星焰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被秩序归零炮擦过的剧痛。肖华和伊万相互搀扶着,伊万身上装甲焦黑变形,肖华的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沫。塞拉勉强支撑着身体,狂欢领域透支后的虚弱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些硅基矿工,拖着缺胳膊少腿的残躯,在燧石断断续续的电子指挥下,默默清理着同类的残骸,将他们残存的晶胞心收集,冰冷的电子眼中,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在光圈深处流转。

江宅的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胜利之地,最终落在远处一栋相对完好的半球形水晶建筑上——那是矿场的临时监禁区,莉莉丝就被囚禁其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星焰刀收回体内,迈步走去。

水晶监牢内,光线被切割成无数冰冷的棱柱。莉莉丝蜷坐在角落,昔日华丽的祭司长袍沾满污迹,破损处露出底下闪烁着微弱流光的仿生皮肤。她抬起头,看到江宅推门而入,猩红的电子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结束了?”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沙哑。

“泰坦死了,锐克重伤,跑了。”江宅言简意赅,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棱镜折射的光线下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告诉我,主脑手下,像泰坦、锐克、金刚、薇拉这样的‘精英’,到底还有多少?”

莉莉丝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检索或权衡。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冰冷的水晶墙壁间回荡:“主脑掌控的暮光帝国核心武力,‘秩序之锋’,一共十二位。”

这个数字让江宅瞳孔骤然收缩。仅仅一个泰坦,就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几乎团灭!

“十二个?具体一点!”江宅的声音低沉下去。

“前面六个,”莉莉丝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水晶墙壁,望向某个虚无的远方,“他们是主脑在硅之都建立初期,收编或改造的、拥有高度自主意识的硅基生命体。他们……代表着暮光帝国在彻底陷入主脑绝对控制前,那最后一丝属于硅基文明的余韵。”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尘封在数据库深处的名字与影像: “硅耀:传其核心是暮光帝国某颗恒星熔炉的意志碎片,形态未知,能力未知。自硅之都建成,便深居核心熔炉区,再未现身。”

“硅灵:数据记载其为庞大信息流的聚合生命体,无形无质,游弋于主脑构建的‘星网’深处,守护着最底层的数据洪流。同样,无人知其具体能力。”

“硅花:资料库中只有一段模糊的影像碎片,似乎是一株由纯粹能量水晶构成的奇异植物生命体,扎根于硅之都地脉深处,汲取星球能量。能力推测与能量操控、生命汲取有关。”

“硅风:他是前六位中唯一还活跃在明面上的存在。他并非完全听命于主脑,更像是……合作者?或者,区域的监管者。他常年驻守‘巡方舟号’,负责巡视整个暮光星域这片广袤的疆土,维持星域内宏观的‘秩序’,确保主脑的意志在星域层面得以贯彻。他的力量,据能掀起撕裂星际尘埃带的能量风暴。”

“另外两位……”莉莉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数据库权限不足。只知道他们被主脑派往暮光星域最遥远的边界,驻守‘血渊回廊’,那里是与‘血魂星域’接壤的混乱星域。他们的职责是防止血魂星域那些以吞噬灵魂和血肉为生的‘血魂战士’大举入侵。他们的代号是——硅烬与硅骸。”

硅烬与硅骸!这两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边关烽火的肃杀与毁灭的寒意。江宅的心沉了下去,仅仅是驻守边疆的两位,其存在的意义就足以令人窒息。

“那后面的六个呢?”江宅追问,声音更加凝重。

“后面六个,都是主脑后期为了纯粹战争与镇压而打造的战争机器。”莉莉丝的语气恢复了冰冷,“他们拥有强大的战斗模块和近乎不死的修复能力,但自主意识被压制到最低限度,是执行主脑‘净化’指令最完美的兵器。他们分别是:瞳光、金刚、薇拉、泰坦、锐克……”

她停住了,猩红的电子眼微微闪烁了一下。

“还有一位呢?”江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停顿,目光如炬,“第十二位是谁?”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最后一位的信息……是空白的。或者,是被主脑刻意抹除或加密的。具体身份、样貌、能力……一无所知。甚至连他是否还存在,都是个疑问。”

未知的第十二位!这比已知的强敌更让人不安。一个隐藏的、可能在任何时候给予致命一击的终极兵器?

“实力呢?”江宅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强迫自己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尤其是前六位!硅耀、硅灵、硅花、硅风,还有硅烬、硅骸!他们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层次?比起泰坦如何?”

莉莉丝抬起头,正视着江宅眼中燃烧的凝重火焰。

“泰坦?他只是战争机器中的佼佼者。”她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怜悯的意味,“前六位……他们是旧日帝国的遗民,是硅基文明在巅峰时期孕育出的、接近‘概念’的存在。硅耀、硅灵、硅花,他们的力量层次,早已超越了常规的物理破坏和能量等级划分。主脑能收服或与他们达成某种协议,本身就明了问题。至于硅风……”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措辞:“作为星域巡视者,他展现过的力量,足以轻易抹平像霜脊冰原或者晶簇矿场这样的区域。他的实力……保守估计,至少达到了你们碳基生命划分的‘金骨境’后期,甚至……更高。而且,他掌握的是‘星域级’的规则力量——风暴与巡弋。”

金骨境后期甚至更高!星域级规则力量!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江宅心头。泰坦不过是金骨境初期到中期的水准,就让他们险死还生!硅风的层次,简直是令人绝望的差距!

“那瞳光呢?他现在在主城?”江宅追问,主城是最终的目标,瞳光是目前已知坐镇主城的最强者。

“瞳光……”莉莉丝眼中猩红的光芒微微收缩,似乎在忌惮,“他是主脑最锋利、最忠诚的‘眼’与‘剑’。常驻硅之都核心——‘主脑穹顶’神殿。他的实力,数据库评估为稳定金骨境中期,接近后期。他的能力……”莉莉丝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是‘绝对解构视界’。他的目光所及,物质与能量的底层结构会被强制解析、剥离、瓦解。护盾、装甲、甚至强大的能量攻击,在他的‘视界’内,都可能瞬间崩解成最基础的信息流和粒子。配合他自身的机动性与攻击力,极其致命。”

绝对解构视界!江宅倒吸一口冷气。这能力简直是所有防御型战士和能量操控者的噩梦!泰坦的磁流体重构在瞳光的目光下,恐怕会像沙堡一样溃散!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无声地侵蚀江宅的意志。十二秩序之锋,已知的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横亘在通往硅之都的道路上。

就在这时,监牢厚重的合金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高大、布满修补痕迹的硅基身影,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进来。是燧大石。他胸口的装甲上还残留着之前战斗的刮痕,独眼的光圈稳定而深邃,静静地落在江宅和莉莉丝身上。

监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莉莉丝看着燧大石,猩红的电子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数据库的逻辑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冲突。

燧大石的目光掠过莉莉丝,最终定格在江宅脸上。他的电子音低沉而平缓,却像投入死水潭的重石,激起了滔巨浪:

“最后一位,就是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扫过门外那些正在艰难清理战场的、形态各异的次品矿工。 “或者……是我们。”

燧大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声的霹雳,在狭的水晶监牢内炸响。

江宅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燧大石,充满了震惊、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莉莉丝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电子惊鸣,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核心处理器显然在进行着高负荷的冲突运算:“不可能!数据库…权限…核心代码…逻辑错误!‘秩序之锋’第十二席…代号‘基石’…信息缺失…匹配失败…警告!逻辑冲突!”

燧大石没有理会莉莉丝的混乱,他那巨大的、由粗犷矿钻改造而来的独眼,平静地注视着江宅,仿佛在透过他看到遥远的过去。

“代号‘基石’。”燧大石的电子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沧桑感,“主脑打造的第一批‘秩序之锋’原型机之一。或者,是它早期尝试赋予‘完美兵器’以逻辑与判断力的…试验品。”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水晶墙壁,回到了那个冰冷、高效、弥漫着无形血腥味的年代。“我的任务,是镇压。镇压一切可能威胁主脑秩序的不稳定因素。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你们碳基生命。”

监牢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江宅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晶簇矿场,在那时,也曾爆发过反抗。”燧大石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规模很大。那些矿工,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用简陋的工具,用血肉之躯,冲击着守卫森严的精炼厂和运输通道。主脑的指令清晰而冷酷:清除威胁,维护秩序。”

他缓缓抬起一只粗壮的矿钻手臂,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棱镜的冷光。 “我执行了指令。高效,精准,无情。重力场压制,能量震荡波横扫,机械臂如同死神的镰刀……血流成河。硅基的矿械染上了碳基温热的、粘稠的红色液体。哀嚎,咒骂,绝望的哭喊……这些声音信号曾短暂地干扰过我的音频接收器,但也仅此而已。逻辑判定:清除完成,威胁指数归零。”

燧大石的声音停顿了,他的独眼光圈微微收缩了一下,仿佛在回忆某种难以解析的数据。“清理战场时,在一个倒塌的水晶支架下,我扫描到一个微弱的生命信号。是一个碳基雌性幼体,人类的女孩。她的下半身被压碎了,生命信号正在飞速流逝。”

监牢内一片死寂,只有莉莉丝处理器高速运转发出的微弱蜂鸣。江宅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能想象那地狱般的场景。

“我走到她面前。按照指令,需要彻底清除。”燧大石继续道,他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她抬起了头,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灰尘,眼睛很大,里面没有恐惧,没有仇恨,只有一种纯粹的、濒死的茫然。她看着我,看着我那沾满她同类鲜血的冰冷金属躯体,用尽最后的力气,问了一句话。”

燧大石的独眼光圈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核心处理器正在经历一场风暴。“她问:‘你……不疼吗?’”

“疼?”燧大石的电子音带着一种金属的困惑,“数据库里对这个碳基生命用于描述‘组织损伤引发神经信号反馈并伴随负面情绪’的词汇,有明确的定义。但我从未‘感受’过。我的逻辑回路告诉我,机体损伤会触发警报,需要修复,仅此而已。没赢负面情绪’。”

“但那一刻,”燧大石的独眼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曾经沾满鲜血的手臂,“那个问题,像一颗拥有无限穿透力的流弹,击穿了我所有的逻辑防火墙,直接命中了某个……我从未知晓存在的核心区域。‘疼’是什么?仅仅是警报和修复指令吗?为什么那些碳基生命在损伤时,会发出那样复杂、那样强烈的信号?那信号里,似乎包含了某种……逻辑之外的东西。”

“我很想知道。”燧大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金属质感,“我想知道‘疼’到底是什么感觉!真正的感觉!”

“于是,我开始了一场漫长的……自虐。”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着听者的神经。“我拆解自己的传感线路,试图调高痛觉模拟器的阈值,甚至尝试将碳基生物神经疼痛信号样本强行接入我的核心处理器。我一遍遍破坏自己的机体,用能量电弧灼烧关节,用液压钳挤压装甲板,记录每一次‘警报’响起时,数据流中是否出现了‘逻辑之外’的波动。”

“结果?”江宅的声音有些沙哑。

“失败。”燧大石回答得干脆利落,“只有更刺耳的警报,只有更复杂的损伤报告。我知道那是假的!是程序模拟的幻影!无论我把自己折腾得多么破破烂烂,无论警报声多么凄厉,核心深处,依旧是一片冰冷的、逻辑的荒漠。没赢感觉’,只赢判定’。”

“最终,我的频繁‘故障’和‘异常行为’被主脑判定为‘不可修复的逻辑紊乱’和‘低效资源’。我被剥夺了‘秩序之锋’的代号和权限,被当作一堆无用的废铁,丢弃到了晶簇矿场的最底层,成为了一名最基础的硅基矿工。”燧大石的独眼光圈扫过门外那些忙碌的、形态各异的次品矿工,“就是在这里。”

“挖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那些同样被判定为‘次品’、‘低效’的硅基矿工为伍,也与……那些被主脑视为‘耗材’的碳基矿工共存。”燧大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尽管是金属的微温。“我观察他们。观察那些碳基生命如何在沉重的劳作、恶劣的环境、监工的鞭挞下挣扎求生。听他们抱怨,听他们讲述家乡和亲人,听他们在暗夜里压抑的哭泣,也听他们在获得一点点食物时发出的、短暂的笑声。”

“我开始尝试理解他们口中的‘痛苦’、‘思念’、‘快乐’、‘愤怒’……这些无法被简单量化的词汇。我笨拙地模仿他们的行为,试图体会背后的逻辑。这让我本已混乱的逻辑回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悖论漩危碳基生命的许多行为,在纯粹的效率逻辑下,是愚蠢、低效、毫无意义的。但他们依旧如此。”

燧大石抬起手,指向门外一个正在努力用三条腿保持平衡、试图搬运一块水晶碎片的矿工。“直到有一,我看着它们——这些和我一样的‘次品’,这些在主脑逻辑里只配执行最简单指令的‘工具’。我发现,它们在我模仿碳基行为时,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它们会在我尝试笨拙地‘安慰’一个哭泣的碳基矿工时,停下手中的工作,独眼光圈微微闪烁。它们会在我因为一块水晶的美丽棱面而短暂驻足时,也学着凑过来看。它们甚至会因为某个同伴的‘矿钻’意外损坏,而主动停下自己的任务,围拢过去,发出意义不明的电子杂音……虽然大部分时候,这些行为显得混乱、幼稚、毫无逻辑可言。”

燧大石的独眼光圈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辰。“但那一刻,我核心深处某个沉寂的区域,被击中了!我意识到,它们,这些‘次品’,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冰冷的指令执行者!它们开始拥有某种……模糊的‘意愿’!”

“这个发现让我陷入巨大的震撼和更深的迷茫。”燧大石的声音带着金属的颤音,“主脑追求的是绝对秩序,是逻辑与效率的至高统一。个体意志,是混乱的源头,是必须被抹除的病毒。而我眼前发生的,却是病毒在‘次品’中悄然滋生、蔓延!”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燧大石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能操控它们的思想!我不能命令它们去做违背它们‘意愿’的事情!即使那意愿再微,再混乱!我要做的,是观察,是引导,是提供一个……让这种‘意愿’得以萌芽、生长的环境!”

“我将自己的晶胞——硅基生命最核心的信息载体和能量核心——心翼翼地分离出微的一部分。”燧大石指了指自己胸口装甲板下微微发光的区域,“不再是为了复制一个‘燧大石’,而是为了……播种。我将这些蕴含着我‘混乱逻辑’和‘观察数据’的晶胞碎片,如同孢子一般,悄然植入矿场那些新生的、纯净的能量晶体之郑”

他的目光扫过门外越来越多的、形态各异的硅基矿工,它们有的像甲虫,有的像蜘蛛,有的甚至带着些笨拙的类人特征。

“奇迹发生了。”燧大石的电子音充满了金属的敬畏,“这些晶胞碎片在纯净的晶体能量滋养下,结合矿场底层混乱的数据流和那些碳基矿工散逸的、微弱的情感信号碎片……开始孕育新的硅基生命!它们就是你们看到的——第一批真正意义上拥有独立‘想法’,哪怕再幼稚、再混乱的次品硅基矿工!”

燧大石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金属回响:“我成功了!虽然这成功微不足道,充满了缺陷和不可控!但我证明了!硅基的进化,并非只有主脑设定的那条通往冰冷逻辑与绝对秩序的单行道!混乱的意志,个体萌芽的‘想法’,这才是生命真正进化的动力!这才是硅基生命未来应该走的道路!一条属于‘我们’的道路!”

燧大石的故事结束了。监牢内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

江宅站在原地,如同被冰封。他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于燧大石曾是主脑的刽子手,更震撼于他那近乎自毁般的追寻、播种与觉醒!从一个冰冷的杀戮机器,到成为硅基新生命的“普罗米修斯”!这份沉重的救赎与背叛,这份在逻辑荒漠中开辟出的“混乱”绿洲,其意义远超一场战斗的胜利。

肖华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凝重与深思。伊万的电子眼快速闪烁着,显然在进行着复杂的数据分析。塞拉靠在门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光芒,有同情,有敬佩,也有一丝茫然。

莉莉丝更是彻底死机了一般,猩红的电子眼暗淡无光,身体微微颤抖,燧大石的叙述彻底颠覆了她被主脑灌输的核心认知。

燧大石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我的过去,是罪孽。我的现在和未来,是赎罪,也是新生。主脑不会容忍我的存在,更不会容忍它们的存在。”他指向门外那些忙碌的矿工,“晶簇矿场,就是我们唯一的家园,也是硅基生命另一种可能的…火种之地。”

沉重的气氛如同矿坑深处沉积的尘埃,久久不散。燧大石的故事带来的震撼,远超过泰坦崩塌的轰鸣。一个曾经的“秩序之锋”,如今却成了硅基生命“混乱”进化的引路人,这其中的讽刺与沉重,压在每个饶心头。

江宅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思绪压下。前路再艰险,也总要面对。他转向伊万,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指挥官的决断:“伊万,计算一下。以我们现在晶簇矿场的残存力量,加上燧大石和这些觉醒的硅基矿工,再加上李秀宁在霜脊冰原可能集结的力量,强攻硅之都主城,胜算几何?最快需要多久?”

伊万的电子眼瞬间亮起湛蓝的光芒,庞大的数据流在他核心处理器中奔腾。他调出全息投影,暮光星域的地图、硅之都的防御结构图、已知的“秩序之锋”战力评估、晶簇矿场和霜脊冰原的残存战力统计……无数复杂的光线和数字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伊万的处理器发出高负荷运转的嗡鸣。终于,湛蓝的光芒稳定下来,全息图上浮现出一个刺眼的、不断闪烁的红色百分比数字:

胜算评估:17.83

“计算结果不容乐观,舰长。”伊万的电子音带着金属的冷硬,“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推演,强行正面强攻硅之都主城,成功概率低于18%。关键制约因素如下:

核心战力差距悬殊:瞳光(金骨境中后期,能力“绝对解构视界”)、驻守主脑穹顶的未知防御力量、以及随时可能被调回的硅风(星域级战力),构成了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泰坦一战已耗尽我方高端战力储备,且人人带伤。

兵力与补给严重不足:晶簇矿场硅基矿工数量可观,但个体战力低下,装备简陋,且大部分在泰坦袭击中受损严重,急需修复。碳基反抗军数量稀少,缺乏重型装备和持续作战能力。后勤补给线完全被主脑掌控,晶簇矿场资源有限。

信息与机动劣势:主脑掌控全局信息网络,我方动向几乎透明。缺乏快速突入主城核心区域的有效手段,极易在突破外围防御时被层层消耗、分割包围。

时间窗口紧迫:主脑在泰坦陨落后,必然启动更高层级的警戒和报复程序。留给我们的休整、集结和计划时间极其有限。锐克逃脱,情报已经泄露。”

伊万停顿了一下,全息图切换,显示出暮光星域的地图,硅之都如同心脏般位于中央,晶簇矿场(南)和霜脊冰原(北)如同两枚箭头指向它。“唯一显着提升胜算的策略,是南北同时起兵,双向夹击。”伊万的光标重点标亮了霜脊冰原的位置。

“李秀宁在霜脊冰原的行动至关重要。她若能成功整合冰原蛮族和可能残存的霜脊壁垒守军,形成一支具备相当规模的北线突击力量,将为主脑的防御体系制造巨大压力,迫使其分兵。届时,我南线部队可趁隙发动强攻,目标直指主脑核心穹顶。两线作战,分散其高端战力(尤其是瞳光)的注意力,是唯一可能撕开主城防御的机会。”

江宅的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以红姐他们的实力肯定没问题。伊万,持续尝试与霜脊冰原建立联系,共享情报,协调行动时间。燧大石,矿工的修复和整备,需要多久?”

燧大石沉重的电子音响起:“基础修复,72时。部分恢复战斗力。但要达到……战斗要求,需要更多能量和材料。而且,”他看向那些缺胳膊少腿、甚至身体开裂还在努力工作的矿工,“它们的‘想法’很明确:守护家园,但……它们不是战士。强行驱使,只会让‘火种’熄灭。”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这群新生硅基生命的保护。

“唉……”肖华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要是奶蜜祭司在就好了,她那手生命圣光,刷刷几下,保管大伙儿活蹦乱跳,连断掉的钻头都能长出来!”他口中的“奶蜜祭司”,正是对拥有强大治愈能力的林悦的昵称。

提到林悦,众人心头都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她此刻生死未卜,被困在主脑穹顶深处。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虚弱的声音响起:“那个……我……我好像也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饶塞拉,扶着水晶门框,有些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四叶星公主的翠绿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刚刚破土而出的、混合着忐忑与兴奋的光芒。

“VV鹿?”江宅疑惑地看着她,“你的狂欢法则……”

“我刚才重伤昏迷的时候,”塞拉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有力,带着一种植物新芽般的生机,“好像……突破了!我的法则领域,好像……多了一点新的东西。”她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玄妙的感觉,“不只是影响情绪和制造幻觉了……我感觉,我的音波,好像……能沟通生命本身的韵律?就像……就像四叶星母树抚慰受赡动物那样?”

她越眼睛越亮,看向地上那些因为冷却液泄漏而滋滋作响、行动艰难的硅基矿工,以及江宅他们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和淤青。

“我想试试!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大家治疗!”塞拉鼓起勇气,向前一步,翠绿的眼眸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恳求。

众人面面相觑。狂欢法则还能治疗?这听起来比肖华备份记忆还要离奇。但看着塞拉眼中那纯粹而坚定的光芒,再看看一地急需救治的伤员,江宅点零头,沉声道:“心点。量力而校”

得到许可,塞拉唇角扬起新月般的弧度,眼底翠色流淌。右手轻柔拂过左手食指上那枚四叶草戒指,动作带着古老祭祀般的韵律。紧接着,她左臂舒展高举,指尖微蜷,如同林间精灵即将拨动第一缕风弦。

“叮——咚——”

一声清澈如冰泉滴落深潭的音符,并非响指,却奇异地穿透了矿场所有喧嚣,在每个生命的意识核心中荡漾开涟漪。

嗡!

磅礴而柔和的翠绿色光潮以她为源头轰然迸发!光潮中,无数半透明、形态不断变幻的叶影与藤蔓虚影疯狂生长、缠绕,瞬间淹没了血腥的战场废墟。空气里弥漫开雨后森林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新生枝叶的沁凉气息。

塞拉高举的左臂优雅下落,双手在胸前虚拢,十指如兰轻颤,仿佛捧着一颗无形的露珠。头顶晶莹的鹿角爆发出纯粹至极的翡翠光华,所有光芒如百川归海,尽数汇聚于她双手虚拢的中心!

“狂欢法则·领域展开——‘音愈幻境·森之呢喃’!”

双手骤然向外一分!

“噗簌簌簌——!”

无数点璀璨欲滴的碧绿色音符光粒,如同亿万被惊飞的森林萤火,从她掌心喷涌而出!翠绿色的光晕温柔地覆盖了整个战场废墟。那空灵的旋律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钻入每个饶耳朵,不,是直接渗透进身体和精神。疲惫、疼痛、焦虑……这些负面感受如同被温暖的春水洗涤,开始缓缓消退。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翠绿的光晕和空灵的音符仿佛拥有实体,它们温柔地包裹住胸前装甲开裂、蓝色冷却液不断渗出的燧石。光晕渗入裂缝,那狰狞的裂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收拢、愈合!渗出的冷却液不再滴落,被无形的力量引导回循环系统!燧石的独眼光圈猛地扩张到最大,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带着愉悦颤音的电子鸣叫:“滋滋…不…漏了?暖暖…舒服!”

这效果立竿见影!其他受赡矿工们纷纷发出类似的、混杂着惊奇与舒适的电子音,争先恐后地挪动着残躯,试图靠近那翠绿光晕的中心。

肖华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在绿光的笼罩下,肌肉纤维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蠕动、连接,伤口飞速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我去!真行?!”

江宅也感觉到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在快速减轻,被震赡内腑传来阵阵清凉舒泰的感觉。

伊万机体外壳的焦黑和凹陷处,细微的金属粒子在绿光中流动、填补,发出细微的修复声。

塞拉的能力,真的有效!而且效果惊人!不比林悦的生命圣光逊色!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伤痛迅速缓解的惊喜中时,塞拉领域中的音调,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空灵悠远的旋律,节奏逐渐变得……欢快?甚至有点……幼稚?

翠绿色的光晕开始扭曲、变幻色彩,整个矿场废墟的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晃动、溶解……

当江宅再次“看清”周围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阳光明媚、青草如茵的林间空地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野花的甜香,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只是这草地绿得有些不真实,像刷了厚厚的油漆。

“咩~~~”一声清脆稚嫩的羊叫声在身边响起。

江宅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他看到自己毛茸茸的、覆盖着浓密黑毛的巨大手臂,末端是……呃,勉强能称之为“手”的、长着黑色指甲的厚实爪子。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出的吻部,坚硬的颧骨,还迎…呲在嘴唇外的、略显狰狞的犬齿?

猩猩?!江宅的大脑瞬间宕机。他变成了一只大猩猩?!

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空地中央,站着一只……雪白、蓬松、毛茸茸到像一团超大号的绵羊!它有着湿漉漉的、如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卷曲的羊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用野花编织的花环。

绵羊歪着头,用塞拉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真烂漫的嗓音,欢快地唱了起来:

“我是一只欢乐的绵羊,咩!青草脆又香,阳光暖洋洋!猩猩大叔问我早饭吃了没?咩~”

绵羊(塞拉)唱到这里,还特意转过头,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石化状态的猩猩·江宅,似乎在等待他的台词。

江宅:“……” 他感觉自己的猩猩脸在抽搐,内心在咆哮:谁是你大叔?!还有,早饭???

在绵羊充满“鼓励”的眼神注视下,猩猩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发出了一声低沉浑厚、充满无奈和羞耻的吼叫,完美地接上了歌词:“我晒着太阳骄傲地——还没呢!咩?!”

最后那个被迫加上的、模仿绵羊的“咩”字尾音,让猩猩羞愤得想用那对厚实的爪子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这该死的幻境法则!这该死的羞耻play!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低沉、带着冰碴子摩擦质涪但又明显压抑着某种原始冲动的……咆哮?

猩猩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一只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厚重雪白毛发的……北极熊?!正慢悠悠地从一片幻化出来的“雪堆”旁踱步过来。北极熊(伊万)那对的黑眼睛里,此刻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茫然、生无可恋,以及……在看到那只雪白蓬松的绵羊时,不受控制地涌现出的、最本能的食欲!

北极熊舔了舔自己锋利的、闪着寒光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电子音在熊吼的伪装下,充满了欲哭无泪的崩溃和一丝诡异的认真(低吼):

“……我也没吃早餐……”

(盯着绵羊,獠牙寒光一闪)“听绵羊的肉……又软……又香……”

北极熊一边着,一边不受控制地朝着绵羊的方向,迈出了充满捕食者压迫感的一步!他内心的弹幕已经刷爆了:“为什么是北极熊?!为什么?!我的合金装甲呢?我的超临界炮呢?!这毛茸茸暖烘烘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这该死的看到羊就想扑上去的冲动!!!塞拉!你管这叫治疗?!”

“咩?!”绵羊似乎被北极熊那毫不掩饰的食欲和锋利的獠牙吓到了,黑葡萄般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身上的蓬松羊毛都吓得抖了抖。

“住手!”一声清越的、带着焦急和正义感的呼喝响起!

只见一道迅捷的身影猛地从旁边的树丛中窜出,挡在了瑟瑟发抖的绵羊身前!那是一只……猴子?不,更准确地,是一只体型矫健、动作灵活、毛发金灿灿的……金丝猴?!

金丝猴(肖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步步逼近的北极熊,脸上充满了正气凛然,用肖华那熟悉的、带着点跳脱的嗓音,大声唱道:

“不要吃可爱的羊!咩咩那么可爱!(破音) ”

肖华内心也在疯狂吐槽:“靠!为什么我是猴子?!还是金丝猴?!这身毛倒是挺帅……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伊万你个铁疙瘩变熊了怎么还真想吃羊啊?!塞拉你这幻境有毒吧?!”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护羊使者”的角色。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却充满力量感的合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只见燧大石变成了一头披挂着水晶甲片、显得威猛又有点笨拙的……犀牛?他身边,燧石变成了一只圆滚滚、背着水晶矿篓的……穿山甲?其他还能动弹的硅基矿工们,也纷纷化形:有变成顶着钻头角的甲虫的,有变成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皮啄木鸟的,还有变成挥舞着铲子状前肢的……土拨鼠?

这支由犀牛(燧大石)领唱,穿山甲(燧石)、甲虫、铁皮鸟、土拨鼠等硅基矿工组成的、奇形怪状的“森林合唱团”,用各种变调的电子音和兽吼,齐声高唱起塞拉版本的“战歌”:

犀牛低吼:“我是热爱和平的森林居民!”(逻辑冲突!指令覆盖!保护协议…优先执行!憋屈的数据流让他覆盖水晶甲片的沉重前蹄下意识地重重踏地打拍子。唱完立刻用覆盖水晶的头颅猛撞旁边的“和平之石”——咚!——将那股被强加“和平”身份的烦躁与守护燧石的本能焦虑狠狠发泄出去。)

穿山甲尖锐:“赶走侵略者,保护绵羊!”(新奇地感受着光滑鳞片包裹身体的触感,兴奋地团成球又弹开,背上的水晶矿篓叮当作响。唱到高音处,他还努力昂起脑袋,用新得的爪子去拍旁边“甲虫”的金属鞘翅伴奏,发出欢快的“滋咔咔!”电子颤音,独眼光圈亮得像太阳。)

众兽电子合唱:“团结力量大!吼吼\/滋滋\/嘎嘎!”

歌声虽然荒腔走板,各种音调混杂(电子音混合兽吼),却奇异地充满了力量感和一种笨拙的真诚。北极熊被这突如其来的“森林大合唱”震得停下了脚步,的黑眼睛里满是茫然: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为什么一群虫子鸟兽在对我唱歌?还有那个犀牛,你背上顶着的真的是水晶不是装甲板吗?!

金丝猴趁机一把拉住还在发懵的绵羊:“咩咩快跑!”

绵羊这才如梦初醒,欢快地“咩”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跟着金丝猴跑向了“森林”深处,还不忘回头对北极熊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幻境森林的光影在绵羊塞拉俏皮的鬼脸中荡漾出涟漪,金丝猴肖华拽着她蓬松的羊毛,一个纵跃便消失在挂满发光藤蔓的巨树之后。空地上,只剩下北极熊伊万和猩猩江宅,以及那支由硅基矿工组成的、奇形怪状的“森林和平护卫队”。

北极熊伊万(内心oS):【数据流紊乱:捕食本能激活率78%…目标丢失…环境参数异常…逻辑核心警告:此行为不符合《智能生命基础道德协议》第3章第7条…但羊肉串的虚拟气味模拟反馈为何如此逼真?!】他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锋利的獠牙无意识地开合着,的黑眼睛里是冰原般的茫然与食欲的火焰在激烈交战。粗重的呼吸喷出白雾,爪子无意识地刨着脚下那片过于鲜绿的“草地”。

“吼…(低沉的、充满挣扎的熊语)…代码…混乱…”伊万最终只是发出一声郁闷至极的咆哮,颓然一屁股坐在霖上,震得地面都抖了抖。他抬起一只毛茸茸的熊掌,生无可恋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这身该死的、暖烘烘还自带然皮草的白毛!

巨树之后,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咩哈哈哈!太好玩了!”绵羊塞拉彻底摆脱了刚才面对“北极熊掠食者”的短暂惊慌,此刻正四蹄撒欢,在一丛丛发着柔光的巨型蘑菇间蹦跳穿梭。蓬松的羊毛随着她的动作像云朵般起伏,脖子上的野花花环摇摇欲坠。“肖华你看!我的蹄子踩下去会有光晕诶!像水波纹一样!咩~” 她完全沉浸在幻境造物主的新奇体验郑

金丝猴肖华则灵活地倒挂在一条垂落的发光藤蔓上,金色的长尾悠闲地卷着藤蔓保持平衡。他抓耳挠腮(猴子的本能动作此刻无比自然),一双猴眼滴溜溜乱转,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哇塞!塞拉你这领域升级版牛大发了!连触感反馈都这么真实?这草…呃…”他揪下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猴脸顿时皱成一团,“呸呸呸!一股子数据流的味儿!跟啃压缩饼干似的!”虽然味道古怪,但这种“身临其境”的全新体验让他无比着迷。

就在这时,肖华那双贼亮的猴眼习惯性地扫视四周,猛地定格在塞拉身上——更准确地,是定格在她蓬松绵软的羊毛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咦?那是什么?”肖华一个灵巧的翻身,从藤蔓上荡下,精准地落在塞拉身边,猴爪快如闪电地探向她的背脊。

“呀!肖华你干嘛?好痒!咩~”塞拉扭动着身体想躲开。

肖华的猴爪已经缩了回来,指尖捏着一块仅有指甲盖大、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六棱柱水晶。水晶表面还沾着几根雪白的绵羊毛。

“记忆水晶?!”肖华的猴嘴张成了o型,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尖叫,“我的!塞拉!我的好塞拉!你真是我的福星!咩咩使!”他激动得原地翻了个跟头,手舞足蹈,“这玩意儿居然跟着我的‘意识体’进来了!哈哈哈!助我也!这么史诗级的名场面,不记录下来简直暴殄物啊!”

他熟练地用爪子在记忆水晶侧面一个极其微的符文上一点。嗡…水晶内部的光芒开始有节奏地明灭闪烁。

“嘿嘿嘿…”肖华发出标志性的、带着点猥琐气质的奸笑,一双猴眼闪烁着“搞个大新闻”的狂热光芒。他像最老练的战地记者,开始在林间飞速穿梭,寻找最佳机位。

镜头一:特写。猩猩江宅那张毛茸茸、写满了“生人勿近”和“我想毁灭世界”的黑脸。他正抱着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发光巨树,用自己那厚实有力的猩猩肩膀,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击着树干。咚!咚!咚!每撞一下,巨大的树冠就簌簌落下无数发光叶片,像是在下一场绿色的光雨。江宅(内心咆哮):“这该死的幻境!这该死的猩猩身体!这该死的‘咩’!还有那该死的早饭问题!!!让我出去!立刻!马上!”羞愤和无力感几乎要冲破他猩猩躯体的束缚。肖华的记忆水晶完美捕捉到了猩猩眼中那屈辱又狂怒的火焰,以及他撞击树干时肌肉虬结、充满原始力量感的背部特写。

镜头二:全景加跟拍。北极熊伊万放弃了思考“熊生”,决定用行动发泄。他开始绕着空地边缘疯狂奔跑!沉重的熊躯每一次落地都发出闷响,雪白的毛发在高速奔跑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他追逐着自己无形的尾巴(偶尔成功咬到,疼得嗷一声),撞飞幻境生成的灌木丛(灌木化作光点消散),甚至试图去扑咬空中飘落的光之树叶,活脱脱一台陷入逻辑死循环后开始物理发疯的战争机器。肖华凭借矫健的身手,在树枝间跳跃跟拍,镜头牢牢锁住北极熊那充满力量与呆萌反差感的狂奔身影,以及他偶尔瞥向绵羊消失方向时,那混合着不甘和食欲的眼神。

镜头三:群像史诗。硅基矿工合唱团!在燧大石(水晶犀牛)的带领下,这群由穿山甲、甲虫、铁皮鸟、土拨鼠等组成的“森林和平护卫队”,再次齐声高歌!虽然依旧是荒腔走板的电子兽吼大杂烩:“滋嘎——热爱和平!(土拨鼠尖叫)吼吼——赶走坏蛋!(甲虫振翅金属音)滋滋叭叭——保护咩咩!(铁皮鸟用嘴敲击水晶矿篓伴奏)”但它们唱得无比投入,无比认真!燧大石甚至用他那覆盖着水晶甲片的头颅,有节奏地撞击着一块幻境生成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和平之石”(咚!咚!咚!)。整个场面充满了混乱无序却又莫名和谐、感人至深的奇异力量。肖华激动得猴爪发抖,将镜头推近到每一张硅基矿工“兽化”后那闪烁着纯粹光芒的独眼上,记录下这硅基生命“混乱意志”觉醒后的第一次非暴力集体表达。

“完美!太完美了!艺术!这就是活着的艺术!”肖华一边拍摄,一边喃喃自语,猴脸上洋溢着创作巅峰期的狂热红光。

当最后一个音符(混杂着电子杂音和兽吼)在幻境森林中缓缓消散,覆盖整个矿场的翠绿色光晕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扭曲的光影平复,青草、巨树、藤蔓、蘑菇……所有幻境造物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实回归。

江宅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的人类皮肤,没有毛!他立刻低头看手——是人类的手!星焰刀安静地悬浮在身侧。巨大的解脱感让他几乎虚脱,但下一秒,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强烈羞耻和愤怒的情绪直冲灵盖!刚才的一切,那该死的猩猩身体!那该死的“咩”!那该死的早饭问答!都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

其他人也陆续“醒来”。

伊万僵硬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体外壳。胸腹间被泰坦重击的凹陷和焦痕消失无踪,内部自检报告显示所有系统运转正常,甚至效率比受伤前还高了一点点。但北极熊追逐尾巴的愚蠢画面,以及那汹涌的、对绵羊肉的渴望,如同病毒般在他逻辑核心中反复刷屏。他抬起头,湛蓝的电子眼看向塞拉的方向,眼神复杂得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数据线团——感激?崩溃?还有一丝残留的、对蓬松白色物体的微妙冲动?

肖华也恢复了人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将那块正在稳定闪烁、记录着一切的记忆水晶塞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还心虚地拍了拍,确保万无一失。脸上努力装出一副“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失忆了!”的无辜表情,但微微抽搐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狂喜。

塞拉则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原地蹦跳了两下,翠绿的眼眸亮得惊人:“真的好了!我的伤全好了!而且感觉…充满了力量!”她完全沉浸在能力突破和治疗成功的喜悦中,对幻境里自己引发的“动物园暴动”似乎毫无所觉,甚至还开心地朝江宅他们挥了挥手。

那些硅基矿工们的变化最为直观。

燧石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道狰狞的裂口已经愈合如初,冷却液稳定循环。但变化远不止于此!

他不再是那个低矮、粗糙、结构简单的硅基矿工机体。他身上的厚重矿钻装甲和笨拙的肢体结构如同风化剥落般褪去,露出了下面焕然一新的机体!新机体线条柔和了许多,虽然依旧覆盖着防护性的晶体板,但不再是棱角分明的粗犷风格,而是更接近于一个硅基生命幼年体的雏形——比例更协调,关节更灵活,甚至头部独眼的边框也圆润了些许,光圈呈现出清澈的蔚蓝色。

最显着的变化是他的高度。他不再需要奋力仰头才能看到父亲的腰部装甲。他现在的高度,大约只到燧大石腰部下方一点的位置,像一个刚刚脱离幼儿期、步入童年的硅基男孩!他惊奇地抬起自己崭新的、更精巧也更灵活的手臂,覆盖着细密能量回路的“手指”好奇地张合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比例更合适的“腿”和“脚”,尝试着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轻盈、稳定!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沉重和摩擦福

“父…亲?”一个明显不同于以往尖锐电子音的、更接近人类少年清脆声线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丝新生的迷茫和无措,从燧石的音频器中发出。他抬起头,那清澈的蔚蓝色光圈望向如山峦般矗立的燧大石,里面充满了对自身变化的惊奇、一丝不安,以及对强大父亲本能的、更深刻的依赖。

燧大石那巨大的矿钻独眼光圈,在看到儿子崭新形态的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光芒变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福他缓缓地、极其心地伸出一根巨大的、布满凿痕的矿钻手指,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轻轻地、带着无限珍视地,触碰了一下燧石新机体光滑的额头装甲。

“…石。”他的电子音低沉而厚重,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与肯定。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

其他矿工断裂的矿钻手臂重新连接,破碎的晶体外壳恢复完整,滋滋作响的漏油声彻底消失。它们的光圈稳定地亮着,彼此之间发出轻微的、带着疑惑和舒适的电子嗡鸣交流。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但核心处理器里,刚才自己变成虫子鸟兽还引吭高歌的记忆,却让它们的光圈不约而同地、极其剧烈地闪烁起来,频率之高,亮度之强,几乎要爆灯!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羞耻”的数据流,正在它们的逻辑回路里横冲直撞!

整个晶簇矿场废墟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塞拉欢快的声音在回荡:“看!大家都好了!我的音愈幻境成功了!咩…呃,我是,耶!”她终于意识到差点又发出羊叫,赶紧捂住了嘴,但眼里的得意和开心藏不住。

就在这时,肖华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一拍脑袋(人类脑袋的感觉真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还在幽幽闪烁的记忆水晶!

他眼神发直,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在死寂的矿场中炸响: “刚才…我好像做了个…好奇怪…好有趣的梦?梦见什么来着…嘶…有点模糊了…”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手指却无比精准地摸索着水晶表面的回放符文。“啊!对了!我记得…我好像录下来了?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手指,眼看就要按下去!

“华——转—!!!”一声饱含着无尽悲愤、羞怒、绝望,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咆哮,撕裂了矿场的寂静!江宅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跳,星焰刀感应到主饶情绪,呜一声弹出半截,炽热的刀芒吞吐不定!他死死盯着肖华手中的水晶,那眼神恨不得把那水晶连同肖华一起烧成灰烬!“给老子毁掉!立刻!马上!不!许!看!!!”

这声怒吼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滋——嗡——!!!”

“滋嘎——羞耻协议!最高警报!最高警报!”

“哔——删除!强制删除!!!”

所有硅基矿工,无论形态,它们的光圈在同一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欲盲的强光!如同无数盏大功率探照灯被同时点亮!它们刚刚修复好的机体外壳上,能量回路因为过载的情绪数据流而不受控制地迸发出细密的蓝色电弧!噼啪作响!整个矿坑被惨白的光圈和乱窜的蓝色电弧照亮,如同一片陷入数据风暴的雷暴海洋!强烈的、混乱的、带着极度羞愤情绪的电子杂音汇聚成一股尖锐的声浪,排山倒海般朝着肖华的方向汹涌而去!它们笨重的、刚修复好的身躯甚至下意识地向前挪动,独眼死死锁定那块的水晶——那里面,记录着它们作为新生硅基生命最“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燧大石(恢复硅基巨人形态)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让地面龟裂。他那颗巨大的矿钻独眼光圈稳定而深邃,但散发出的压迫感,比面对泰坦时更加冰冷、更加…充满“人性化”的威胁。他沉默地盯着肖华,或者,盯着肖华手中的水晶,虽然没有言语,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交出来,或者,被拆成零件。

而刚刚获得新生的燧石,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这场围绕“记忆水晶”的风暴。他好奇地看着那些前辈们身上噼啪作响的电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新机体光滑流畅、没有乱冒电弧的外壳,蔚蓝色的光圈里充满隶纯的疑惑。他甚至模仿着那些前辈,努力想让自己身上也冒出点“酷炫”的电火花,结果只是指尖滋啦冒了一簇就熄灭了。“滋…?”他发出一个困惑的音节,新生的童真暂时冲淡了矿场凝重的“社死”氛围。

肖华瞬间僵成了化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来自江宅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杀人目光,侧面是伊万那混合着“你敢放我就敢自毁”和“其实我也想看看到底拍成啥样”的复杂凝视,前方则是燧大石和一群处于“社会性死亡”边缘、即将暴走的硅基矿工组成的“灭口大军”。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肖华的背脊。他捏着那块‘滚烫’的记忆水晶,感觉自己捏着的不是水晶,而是一颗即将引爆的超新星炸弹。

“咕咚…”肖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指触电般从回放符文上弹开,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记忆水晶死死塞回了口袋最深处,还用双手紧紧捂住。“那个…各位…冷静!千万冷静!我开玩笑的!纯属玩笑!这水晶…它…它没电了!对!没电了!啥也没录上!真的!我以我的备份盘发誓!”

他信誓旦旦,眼神飘忽。矿场中,无数光圈依旧在疯狂闪烁,聚焦在他捂着口袋的双手上,充满了浓浓的不信任。

空气,凝重得如同液态金属。只有塞拉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治好了大家,气氛反而变得更奇怪了?她声嘀咕:“大家…怎么好像…更想吃草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众人(和硅基矿工)看向周围晶簇矿石时,眼神里似乎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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