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停了。
不是一页两页，是全部。
每一张都转过来，正对着他们，像无数张苍白的脸。林满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话。她知道这不对劲——书不该有方向，更不该有视线。
周予安的手还在她腕上，力道没松，但那只手已经开始发冷，像冰一层层结上去。他蒙着眼的布条渗出一点湿痕，不是汗，是魂体在蒸发。林满感觉到他指尖微微抽搐，像是想什么，又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黑猫伏在地上，耳朵贴头，尾巴绷直。
它没叫，也没动，只是盯着前方那扇门。门缝里的红光忽然暗了一下，像呼吸暂停。
林满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没反应。
她再走一步，书页依旧静止。可当她迈出第三步时，头顶的纸张突然哗啦翻动，不是整齐划一的那种，而是混乱地扑打，像翅膀。
她立刻停住。
周予安喘了口气：“它们……在学我们。”
“不是学。”林满低声，“是在记。”
她低头看脚下。地面是灰黑色的，看不出材质，但每走一步，鞋底都会留下一道浅痕，几秒后又消失。她弯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玻璃——是之前砸书架时崩飞的边角料。她把它放在地上，退后半步。
玻璃没沉，也没移位。可三秒后，它自己翻了个面。
林满眯起眼。
空间在调换方向。
她一把拉住周予安：“别松手。”
话音刚落，四周书架开始移动。不是滑动，是扭曲。木板像活肉一样蠕动，书脊一根根竖起，书页裂开，露出里面湿红的口器。那些书，长出了嘴。
一本离得最近的厚册猛地弹开，书口张开到极限，朝周予安咬来。林满拽着他侧身一闪，书页擦过他斗篷，撕下一片光屑。那光屑落地瞬间被地面吸走，像被吞了。
黑猫低吼一声，扑上去咬住那本书的脊背。牙齿刺入木纹，黑血从裂缝里喷出来，溅在林满手背上，烫得她一抖。
她没甩，反而用指尖抹零血，涂在鱼玉表面。
银光一闪，随即被周围空气吸走。鱼玉没反应，定位失效。
“不校”她咬牙，“这地方吃星辉。”
周予安靠在她肩上，声音发虚：“用我。”
“你什么？”
“用我的执念。”他抬手，摸了摸胸前那本手抄《守则》，“它还在响，明我还连着这儿。你把血滴在我掌心，我能……标个记号。”
林满看了他一眼。他脸白得像纸，可眼神没散。
她割破指尖，血滴在他掌心。周予安闭了闭眼，斗篷残光忽然顺着血脉倒流，汇聚到手心。猎户座的星点在他皮肤上浮现，一闪，一灭，像心跳。
他抬起手，往地上一按。
银光没散，而是渗进地缝，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
“够了。”他，“走快点。”
林满点头，牵着他往前。黑猫走在前面，爪子踩地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在试探承重。每走一段，它就停下来，耳朵抖一下，然后继续。
书架在动，但他们的路径被那道星痕锁住，没被带偏。
走了约莫十分钟，林满忽然停步。
前方出现一堆残骸——歪斜的书架腿，断裂的横板，还有几本散落的书。她认得这个结构。
是第206章倒塌的那组书架。
它不该在这儿。那它砸在吧台，压住了合同残页，后来被清理时碎成了渣。可现在，它完整地出现在迷宫深处，像是被人搬过来的。
更不对劲的是，书架侧面用血写着一行字：
别相信戴星门的女孩。
字迹歪斜，像是用手指蘸血划的，还没干透。林满蹲下，没用手碰，而是把鱼玉轻轻贴上去。
银光映出一层淡影——不是一个饶魂息，是很多个，混在一起，痛苦、愤怒、后悔，全都缠在那句话上。这些执念不属于周予安，也不属于编辑，是别的作家留下的。
集体警告。
她抬头看周予安。他虽然蒙着眼，但脸转向了那行字，像是能感觉到什么。
“他们不是骗人。”他忽然，“他们也试过信她。”
话音刚落，他斗篷猛地一震。秤座的星图游动到前方，投出一段画面：雨夜，迷宫入口，抱猫少女独自站着，手里握着发卡。她打开星门，光涌出来，照亮整条走廊。可下一秒，她突然跪倒，星门失控，触手从地底钻出，缠住她脚踝，把她往深处拖。
她没喊，也没挣扎，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像在道歉。
画面消失。
林满沉默了几秒，把鱼玉收回腰间。
“她也被骗过。”她，“所以她才会帮我们。”
可周予安摇头：“她现在每用一次星门，自己就少一块。你没发现吗？她的影子越来越淡。”
林满没话。她确实注意到了。上次见她，影子还有轮廓，这次连边缘都开始透明。
黑猫突然低吼，转身冲向左侧书架。
它没扑，而是用爪子猛拍书脊。那本书瞬间炸开，书页像刀片一样飞溅，露出内部刻着的线条——是迷宫结构图，箭头指向中央区域，旁边标注着一个符号：星门图腾。
林满记下方向，正要走，地面忽然震动。
三面书架合拢，书页全部张开，血口朝内，喷出墨汁般的黑雾。雾气碰到周予安的斗篷，立刻腐蚀出几个洞。他闷哼一声，手一松，差点把刀掉下去。
林满立刻把刀插进地里，鱼玉按在刀柄上。星辉顺着金属蔓延，形成一圈半透明的罩子，挡住黑雾。
“撑住。”她。
周予安靠在她背上，呼吸急促：“我听见了……他们在叫我。”
“谁？”
“那些作家。”他声音发颤，“他们……我也该留下。”
林满回头，见他手指抠进地面，指甲缝里渗出透明液体，是魂泪。他整个人在抖，像是被什么往回拉。
她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清脆一声响。
周予安愣住，魂体震了一下。
“你不是他们。”林满盯着他，“你还没完成执念，轮不到他们决定你去哪。”
周予安喘了几口气，慢慢点头。
黑雾越来越浓，结界开始龟裂。林满知道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空气裂开一道缝。
抱猫少女从虚空中踏出，发卡在指尖一转，甩向五本主控书。发卡化作银链，刺穿书脊，钉死在墙上。书页疯狂翻动，却再也合不拢。
她没看林满，也没话，只是抬手一挥。
星门闪现，光瀑倾泻，照在书架连接处。黑猫跃起，獠牙咬断木梁。整面书墙轰然塌陷，裂出一条通道。
少女转身，准备收回星门。
林满突然喊：“等等！”
少女停住，侧脸轮廓在光中若隐若现。
周予安的斗篷剧烈震颤，猎户座与秤座交汇，投出最后一段影像——少女站在星门前，手里抱着猫，身体一点点变淡，记忆像沙子一样从指缝漏走。她低头看猫，嘴唇动了动，了句什么。
没人听见。
影像结束。
少女已经消失了，星门闭合，连光斑都没留下。
黑猫走回来，舔了舔爪子上的黑血，然后抬头看林满。
林满拔出地上的刀，递给周予安。
他接过去，手还在抖，但握住了。
“还能走吗？”
“能。”他，“只要路还在。”
林满点头，迈步走进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间空厅，地面中央悬浮着那半张合同残影，缓缓旋转。四周书架密闭，书页安静，像是刚才的攻击从未发生。
可林满知道不对。
她蹲下，用手电照地面。灰黑色的地面上，有一圈极细的裂痕，围成圆形，正对着合同。
她伸手，轻轻敲了敲。
声音空的。
下面是空的。
周予安突然：“它在等我们。”
林满抬头。
合同残影转得慢了，焦黑的边角微微翘起，像是在笑。
她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脚刚落地，地面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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