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板，您瞧瞧旁边这爷们儿，怎么样？还入得了您的眼不？”齐兆林抬手指向那壮汉，侧过脸问道。
宋少轩顺着方向看去，微微颔首：“身板是够魁梧，气势也足。只是……齐老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您这一奔津门，可跟在京城不一样啊！”齐兆林往前探了探身子，“京城里头混混谁不怵您的身份地位？自然没人敢轻易撩拨。可津门那地界龙蛇混杂，泼皮混混满街窜，净有些不知高地厚的浑子！我琢磨着，让这壮实爷们儿给您当个贴身护卫，您看怎么样？”
宋少轩闻言轻笑，婉言推拒：“齐老爷费心了。京城那边自会派人随行，安全应当无虞。再，这些江湖把式，究竟有几分真功夫，也难得很。”
“哎哟喂！”齐兆林一听，俩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您这可真是……外行话了不是？保镖要嘛真功夫？块头大、模样凶，能唬住人就齐活！真遇上要命的坎儿，靠的是身边肯豁命的死士。再了，到霖界儿上，手下有个能跟三教九流搭茬儿的，多少腌臜事儿都不用您亲自沾手。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嘴不馋嘛！”
他到这儿，忍不住一拍大腿，“我的宋老板哟，您这真是甩手掌柜……油瓶儿倒了都不知道扶，嘛都不明白哇！”
宋少轩被齐兆林这番直白的话得一怔，心下恍然。自己身份变了，也在富贵圈子待久了，确实早已忘了这些底层生存的朴素法则。他自嘲地笑了笑，拱手道：“齐老爷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在下迂阔了。既如此，我这就去与他谈谈。”
“哪用您亲自去？”齐兆林一把拽住他，跟着朝身旁的保镖递了个眼色，手疾眼快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你去，跟他盘盘道，问清根儿里的来路，只要身家清白没毛病，就聘他仨月，银钱照市价给，包吃包住。”
那保镖领命而去，与壮汉在一旁低声交谈起来。果然，这些江湖事还得江湖人来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壮汉便收拾好他那简单的行囊，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抱拳行礼，声如洪钟：“哪位是东家？俺叫大牛，这差事俺应了！一一块大洋，足够多了，俺一定卖力干活，绝不偷奸耍滑！”
“成了，好好干。”齐兆林随意应了一声，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家保镖，随即背起手，转身便走。
他那保镖恶狠狠地瞪了大牛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这才快步跟上主子。那眼神里混杂着恨意。
宋少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温和地对大牛：“先把你的行李安顿好。我们去前头的酒楼吃饭，你收拾妥当了便过来一同吃点。”
“中，东家。”大牛憨直地点点头，对刚才那记充满敌意的目光仍有些茫然。他笨拙地将不多的家当扛上肩头，放上手推车，朝着租住的院方向缓缓走去。
宋少轩紧跟着齐兆林步进酒楼。跑堂的一瞅见来人，立马堆起满脸笑迎上来：“齐老爷，今儿还奔老位置？靠窗那张给您留着呢！”
“成！”齐兆林一边上楼一边脆生生应着，连播都没瞧，如数家珍似的点完菜，“郭师傅今儿在灶上吧？照旧吧，扒肉条七寸、八珍豆腐七寸、虾仁七寸，再来条熬鳎目鱼，最后上个汤，齐活了！”
等俩人在临窗的八仙桌前坐定，齐兆林伸手一让：“宋老板您请坐，咱们边吃边唠。”转头又冲伙计喊：“给我这弟兄备些饼子，配上鸡蛋大葱，好生招呼着！”
“好嘞齐老爷，您稍等，这就安排！”伙计躬身应下，引着保镖往楼下走。
瞅着俩人远去的背影，齐兆林无奈地摇摇头，压着嗓门道：“您瞧见了？家里老二总我抠门，可我不抠能成吗？身边尽是这路人物！”
他苦笑着朝楼下呶了呶嘴，“就这么桩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要从中刮层油。这些人啊，雁过拔毛，狗过舔砖……我是不得不防着点！”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少轩，“您往后用人也得记着，三教九流用着是省心，可该防着的时候，那是一根弦都不能松，一刻也含糊不得！”
宋少轩会意点头。方才他看得明白。齐兆林掏的本是一张一百的银元兑票，那保镖转手就抹了十块大洋。这等明目张胆的手段，就搁主家眼皮子底下，也难怪齐兆林要发这感慨。
感慨归感慨，待酒楼的热菜逐一上桌，两人便暂将烦忧抛在脑后，举箸对酌。不得不，津门的风味确实更合宋少轩的脾胃。京城虽名厨荟萃、食不厌精，却终究少了津菜这般扑面而来的锅气与踏实。
那鳎目鱼熬得鲜嫩入味，八珍豆腐更是用料扎实、汤汁醇厚，皆是宋少轩的心头好。他吃得尽兴，不由多饮了几杯。酒足饭饱后，他扬手招来伙计，对齐兆林笑道：“齐老爷，今日这顿务必由我做东，多谢您为我前后张罗。”
齐兆林并未虚情推辞，只含笑点头。可一听伙计报出数目，他眉头倏地蹙起，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这数目不对吧？才这几个菜，你们店里近日涨价了？”
伙计赶忙躬身，赔着心解释：“爷您明鉴，菜价没涨。是您楼下那位新来的伙计……食量实在不凡。统共要了四斤饼子、一斤酱肉，外加一整盆大葱炒鸡蛋。这一项，便多了五十个铜元。”
“嚯！”齐兆林顿时抚掌大笑，转向宋少轩调侃道：“宋老板，您这哪是请了个保镖，分明是请了个饭桶啊！我身边那子，顶了也就一斤饼子配盆鸡蛋。这位倒好，三斤饼子一斤肉。这哪是大牛，这是头大猪啊，一顿往死里造。”
“无妨，干力气活的，吃多些正常。”宋少轩习惯了，京城里车夫一顿少八两往上，没这么多吃食下去，卖不出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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