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魂寄星枢，医叩门
绝对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一种粘稠的、包裹着意识的混沌。时间失去了流速，空间失去了边界，唯有感知在无尽的沉寂中漂浮。
我是谁？
一道微弱的意念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沈清辞。
这个名字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并非源于混沌本身，而是伴随记忆复苏而来的、灵魂层面的撕裂福黑冰湖……决绝吞下的赤血融元丹……霸道药力焚毁经脉的剧痛……以及最后时刻，将残存的所营—未化的药力、毕生医道感悟、连同对那人刻骨的眷恋与不舍——强行凝聚成一颗“种子”的孤注一掷……
痛！比死亡更深刻的痛楚再次席卷而来，那是魂魄被强行凝聚、又与某种更庞大、更古老、更死寂的存在强行连接的痛苦。就像一株柔嫩的幼苗，被硬生生嫁接在了万载寒铁的根基上，既要承受根基的冰冷死意，又要挣扎着维持自身微弱的生机。
但……有什么不一样了。
上一次意识清醒时，是彻底的孤立无援，魂魄在丹药之力和湖底死寂能量的撕扯下濒临溃散。而此刻，尽管痛苦依旧，却有一股沉稳、坚定、熟悉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她这片脆弱的魂光紧紧护在中央。那力量带着星辰的凛冽，却又透着一丝笨拙的、不惜一切的温柔，心翼翼地疏导着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将大部分冲击都引向自身。
是顾九渊。
他的气息……变得如此陌生而强大，仿佛与这片冰冷的星骸根基融为了一体，带着亘古的沧桑与威严。可那护住她的核心意念，那份“绝不能再失去”的执念，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滚烫、更加清晰。
她尝试着延伸感知，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漂浮，而是像过去行医时“望闻问潜那般，去“触摸”周围的环境。
她“看”不到光，却能“感知”到能量的流动。顾九渊的体内，如同一条被强行拓宽、正经历着惊涛骇滥江河。原本《星枢秘典》的银色星辰内力，与一股漆黑如墨、死寂冰冷的星骸之力，正在激烈地碰撞、交融。而她自己这颗魂种所化的乳白色生机能量，则成了两者之间微妙的“药引”和“缓冲”。
她能“听”到他经脉不堪重负的哀鸣，能“感觉”到他意志在痛苦冲击下的每一次震颤，却又如同磐石般死死坚守。
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再仅仅是需要被保护的累赘。她的魂种，她对药性、对生机、对能量平衡的深刻理解，仿佛成了稳定这危局的关键。
（是了……赤血融元丹药性虽霸烈，但其根本是激发潜能、重塑根基，蕴含磅礴生机。星骸之力虽死寂，却是最精纯的星辰本源。《星枢秘典》亦是星辰大道……三者看似冲突，实则同源而异象，如同药性中的相生相克……）
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在她意识中闪现。作为医者，调和药性、平衡阴阳是本能。此刻，这方寸之间的魂魄战场，不就是一副前所未英凶险万分的“药炉”吗？而她和顾九渊，便是这药炉中相互依存、需共同熬炼的“君臣佐使”！
（必须先稳住他的经脉！星骸之力太过蛮横，直接冲击会留下不可逆的暗伤……）
她凝聚起魂种微弱的力量，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着一丝最温和的乳白色生机，如同最纤细的银针，精准地“刺”向顾九渊手少阳三焦经的一处关键穴窍。这不是真实的针刺，而是意念与能量的引导。
（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先通水道，再引死水化生……）
一股明悟流淌而过。她凭借对《星枢秘典》的熟悉和对人体经络的深刻理解，结合此刻对星骸死寂之力的感知，开始尝试“行针布气”！
顾九渊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显然感受到了这来自内部的、截然不同的引导。那并非强硬的干预，而是一种极其精妙柔和的疏导，如同最高明的导引术，在他几乎要被冲垮的经脉网络中，开辟出一条条细微却有效的泄洪渠道，将部分狂暴的死寂之力引入相对宽韧的经络，再缓缓汇入丹田气海，与自身的星辰内力进行更温和的融合。
（他明白了！）沈清辞心中一喜。她能感觉到顾九渊的配合，他完全信任了她的引导，将身体的控制权部分交给了她这缕残魂的意念。
这是一种超越言语的绝对信任，一种将性命彻底托付的默契。
（接下来是足厥阴肝经……肝主疏泄，藏血……需以水生木之势，将部分死寂之力转化为滋养之能……）
她的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在顾九渊复杂的能量脉络中穿梭、点拨。每一处穴窍的刺激，每一条经络的疏导，都蕴含着她对医道、对星辰之力的独特理解。这已不再是简单的疗伤，而是在进行一种前所未有的、基于能量层面的“医术”创造！
顾九渊体内那惊涛骇浪般的能量冲突，在这精妙绝伦的“内在医术”引导下，竟然真的渐渐趋于平缓！虽然过程依旧痛苦，但不再是毁灭性的冲击，而是变成了一种缓慢却坚定的融合与蜕变。
他的气息逐渐稳定下来，原本因痛苦而紧绷的意志也稍稍放松，将更多的心神用于感悟这奇特的能量交融过程。
（清辞……）一道带着难以置信和巨大庆幸的意念，轻轻触碰着她的魂光。
（凝神！不可分心！）沈清辞立刻“喝止”了他，意念严肃，如同一位严厉的医师在叮嘱病人，“能量初步平衡，但根基未稳。你需以《星枢秘典》总纲为基，引导融合之力周运转，固本培元。我会从旁协助，调和药性……不，是调和能量。”
顾九渊立刻收敛心神，依言而校他发现，在沈清辞的辅助下，原本艰涩无比的《星枢秘典》运转，此刻竟变得顺畅了许多，许多以往难以理解的精微之处，在结合了星骸之力和她的生机引导后，豁然开朗。
时间在这奇异的共生修炼中悄然流逝。
沈清辞的魂种，在顾九渊识海的温养和参与能量调和的反哺下，光芒逐渐变得稳定、凝实。虽然依旧脆弱，却不再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更奇妙的是，通过这种深层次的能量感知和调和，她发现自己对《星陨秘录·观星卷》中许多晦涩难懂的医药篇、星辰篇，有了前所未有的理解。
（原来如此……星辰之力并非只有毁灭，亦有滋养万物之能，关键在于如何引导转化……这星骸死寂之力，若以特定法门引导，或可化为世间最霸道的‘破瘴’、‘解毒’之圣药……反之，若引导不当，便是绝命剧毒……）
医者的本能和求知欲被彻底激发。她开始不仅仅满足于调和顾九渊体内的能量，更尝试着去分析、理解星骸之力的本质，甚至萌生了以此为基础，推演全新医道、毒术的念头。
（九渊，尝试分出一缕融合能量，极细的一缕，注入你左手中指商阳穴……对，就是这样……我感觉此处似乎对能量性质变化尤为敏腑…）
她引导着顾九渊进行各种细微的尝试，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两人（魂）在这完全信任的状态下，共同探索着这前所未有的力量道路。
不知过了多久，顾九渊体内能量的奔流彻底平复下来，一种深沉内敛、圆融如意的气息取代了之前的狂暴。他的伤势不仅尽数痊愈，修为更是发生了质的飞跃。
而沈清辞的魂种，也在这场奇特的“共生修炼”中获益匪浅，对能量的感知和掌控力提升了数个层次。
就在这时，顾九渊眉头微动。
（外面有动静。）他将自己的感知共享给沈清辞。
沈清辞的意念立刻变得警惕起来。（能量刚稳，不宜妄动。但若被发现……）
她迅速将感知延伸向星骸本身。与这古老存在连接后，她对它的感应更加清晰了。（这星骸……内部似乎有未激活的脉络，像是一座沉寂的大阵核心……我试试能否引动最基础的隐匿之能。）
她集中意念，引导着顾九渊体内一丝融合能量，如同钥匙般，心翼翼地“触碰”星骸某处极其隐蔽的能量节点。
嗡……
星骸空间轻轻一震，外界的一切声响和能量波动瞬间变得模糊、遥远，仿佛被隔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成功了！）沈清辞意念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喜悦。虽然只是最简单的功能，却证明了她的思路是对的——这星骸，或许能成为他们最大的依仗和“药炉”。
外界试探的气息徘徊片刻，未能发现异常，最终退去。
危机暂时解除。
顾九渊缓缓睁开眼，左眼瞳孔深处那点乳白色星芒温润坚定，右眼的深邃星空则内敛着磅礴力量。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以及……与识海中那缕魂光更加紧密、不可分割的联系。
（清辞，辛苦你了。）他的意念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福没有她，他或许早已在能量冲击下爆体而亡，更遑论获得如此机缘。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沈清辞的意念柔和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一种新生的希望，（只是，这条路前所未有，凶险未知，我们需更加谨慎。）
（我知道。）顾九渊目光投向星骸空间之外，眼神锐利如刀，（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之理。你的医道，我的剑道，或许能借此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通之途。）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沈清辞的意念恢复冷静，（我需要时间消化此次所得，进一步稳固魂种。你也需要熟悉新的力量。而且……乌木逃脱，北狄王庭绝不会罢休。）
（嗯。）顾九渊点头，（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暂避风头，同时打探消息。）
他意念沟通星骸，凭借沈清辞之前感应到的残缺法门，操控着这个独立空间，如同暗流中的潜舟，向着湖底某个预设的、相对安全的“出口”悄然移动。
破开湖面，重返风雪世界。顾九渊（阿古拉）的身影出现在荒寂的雪原上，气息已与周遭环境完美融合。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但他的剑，他的道，他的生命，从此与另一缕不屈的魂光紧密相连。
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这一次，他（他们）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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