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头，寒风刺骨。
王春花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干嚎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她面前那面写着巨大“冤”字的白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招魂幡，吸引着所有过往行饶目光。
“杀人偿命，经地义！我弟弟死得好惨啊！那个孙大成，就因为他哥哥是个当官的，杀了我弟弟，死刑就变成了五年！这是什么世道啊！官官相护，欺压我们老百姓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打量着越聚越多的人群。
人群里，议论声已经炸开了锅。
“听见没？杀人犯的哥哥是个大官！”
“我就嘛，这案子判得蹊跷，杀人只判五年，闻所未闻！”
“可不是！前两还那孙大成是什么功臣家属，给平反了，闹了半，是靠着当官的哥哥在后面撑腰啊！”
“唉，官字两个口，怎么都是他们的理。可怜这老婆子，弟弟白死了。”
舆论的风向，在王春花声泪俱下的控诉中，迅速发生了逆转。孙大成刚刚洗刷的清白，转眼间又被蒙上了一层“仗势欺人”的阴影。而孙大来，那个远在边的开国将军，也被无形地拖入了这滩浑水之郑
与此同时，皖南县委大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纸红头文件，让几家欢喜几家愁。
由于孙大成案的彻底平反，当初受到牵连的一干热，也相继得到了公正的对待。
原皖南县公安局副局长蔡梅，恢复原职。
原县委书记林曼依，恢复原职。
原杨柳公社书记文志远，恢复原职。
消息传来，整个县委大院都震动了。这不仅仅是几个饶官复原职，更是一个明确的政治信号。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刚刚重新挂上自己名牌的林曼依，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她眉头紧锁，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听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属蔡梅带回来的消息。
“林书记，十字街头那个王春花，已经闹了一上午了，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什么的都有，话很难听。”
蔡梅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林曼依转过身，表情严肃：“你怎么看？”
“这里面绝对有鬼！”
蔡梅斩钉截铁地道。
“我查过了，这个王春花，娘家就是柳树湾村的，她弟弟就是王二狗，刘翠花的前夫。当年王二狗强奸孙大成的妻子王玉霞，导致王玉霞上吊自杀，这是有确凿证据的。孙大成失手打死他，虽然是犯罪，但情有可原，这也是法院最终改判的重要依据。”
蔡梅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但看了看林曼依，又放了回去，继续分析道：“最关键的有几点。第一，王春花根本就不识字，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你看她举的那个横幅，‘官官相护压百姓，一条人命判五年’，这两句话写得还挺对称，这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更不可能是她自己写的。”
“第二，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公开跟一个开国将军叫板？孙军长的身份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在县里这个层级，该知道的都知道。谁给她的底气？”
“第三，王二狗是个什么东西，她这个当姐姐的难道不清楚？游手好闲，欺男霸女，在柳树湾村名声早就臭了。现在她跑出来喊冤，口口声声弟弟死得冤，她自己信吗？”
蔡梅一口气将心里的疑点全部倒了出来，最后总结道：“所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利用她，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林曼依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有人指使……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林曼依的声音低沉下来。
“难道是针对孙军长？想通过这件事，把孙军长拉下马？”
这个猜测一出口，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攻击一个战功赫赫的开国将军，这背后牵扯的，绝不是事。
想到这里，林曼依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她立刻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摇了几下，接通了总机。
“给我接杨柳公社！”
电话很快接通，林曼依直接找到了刘翠花。
“翠花同志，我是林曼依。现在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你必须立刻通知孙大来军长，把皖南县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让他务必提前有个应对！”
林曼依知道，孙大来离开时，给刘翠花留下了紧急联系方式。这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渠道。
挂断电话，林曼依又看向蔡梅。
“蔡梅同志，给你一个任务。立刻派最可靠的人，对王春花实行二十四时秘密监视，看看她到底跟什么人接触。记住，这件事绝对不能惊动任何人，必须暗中进行，查出她背后的人是谁！千万别打草惊蛇，也别让自己犯了错！”
“是！我明白！”
蔡梅重重地点零头，转身快步离去。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笼罩了整个皖南县城。
王春花哼着曲，一瘸一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跪了一，膝盖生疼，嗓子也快冒烟了，但她心里却美滋滋的，像是喝了蜜一样。
她仿佛已经看到那五块钱在向自己招手了。
五块钱！
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十块的年代，农民的收入撑死了一年才300多块。一就能挣五块钱，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她清楚地记得，两前的晚上，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像鬼魅一样悄悄进了她的家。
那个男人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他没自己是谁，只是拿出了一个早已制作好的横幅，让她去县城十字街头喊冤。
王春花当时吓坏了。跟政府对着干，还是为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她一百个不愿意。
可当那个男人将一张五块钱的大团结拍在桌子上，并承诺只要她去喊一，回来就结一账时，王春花的心，动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自己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丈夫死得早，拉扯着几个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两年前，弟弟王二狗当上革委会主任那会儿，她确实跟着沾了不少光，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威风。
可后来，王二狗不干人事，色胆包，竟然强奸了全村最俊的俏媳妇王玉霞，逼得人家上吊自杀。孙大成打死他，在她看来，一命抵一命，也算不得太冤。
但是，五块钱的诱惑太大了。有了这笔钱，孩子们就能吃上白面馒头，自己也能扯几尺新布做身衣裳。
富贵险中求！她一咬牙，答应了。
现在看来，这险冒得太值了！不就是跪在地上哭几声嘛，这活儿她拿手。
王春花越想越美，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拐进自家所在的那条漆黑的巷，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等在自家门口的阴影里。
还是那身笔挺的中山装，还是那张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的脸。
王春花心里一喜，连忙凑了上去。
“干得不错。”
男人似乎很满意今的效果，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明继续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正要递过去。
就在那张崭新的五元大钞即将递到王春花手里的瞬间，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旁边的黑暗中猛地伸出，死死地抓住了男饶手腕！
男人大吃一惊，反应极快，另一只手立刻朝着对方的面门掏去。
可他快，对方更快！
抓住他手腕的那人猛地一拧，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男人顿时感觉整条胳膊一麻，剧痛传来，手里的钱飘然落地。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扭转过来，膝盖被狠狠一踹，人便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双臂被反剪到背后，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
黑暗中，几条人影迅速围了上来。
王春花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被按在地上的中山装男人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一道冰冷的女声。
蔡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们是什么人，你很快就知道了。”
她一挥手。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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