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坡的夜巡,如同一场短暂而血腥的噩梦,随着黎明的到来,被强行按下了终止键。幸存者们带着同伴的首级作为军功凭证和更深的麻木,沉默地返回军营。没有人提及昨夜那短暂的内讧与疯狂,仿佛那只是规则扰动下的一场集体幻觉。
但谢昭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体内依旧澎湃的力量,掌心逆卍印残留的灼热,以及灵魂深处兵煞那餍足却又更加饥渴的低啸,都在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真实。尤其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几名曾被兵煞严重影响的士卒之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联系。他们的眼神在偶尔扫过他时,会流露出一种介于恐惧、依赖与狂热之间的复杂情绪,如同信徒仰望一尊危险的神只。
这种联系,让他如芒在背。
军营的生活依旧在规则的齿轮下严酷运转。枯燥的操练、严厉的鞭笞、以及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构成了每一的主旋律。点将台上那张血泪鬼面,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毁灭的引信。
而血伶的身影,出现的频率似乎更高了。
他们不再仅仅局限于点将台和中军帐附近。有时,他们会如同幽灵般滑行在营区的巷道里,那宽大、内衬似乎还在微微搏动的戏袍拂过地面,却不带起一丝尘埃;有时,他们会出现在伤兵营外,那凝固的笑脸对着里面传来的痛苦呻吟,仿佛在欣赏某种美妙的乐章;有时,他们甚至会出现在炊事营,默默地看着食物被分发,那目光让原本就难以下咽的饭食更添了几分诡异。
他们像是在……巡逻,又像是在收集着什么。
谢昭极力避免与这些非人存在的任何接触,将自己伪装得如同其他麻木的士卒一样。但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一名血伶,似乎对他“格外关注”。那冰冷、探究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时不时会落在他身上,尤其是在他偶尔因为体内力量波动而气息微乱的时候。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这傍晚,例行操练结束后,谢昭正准备随队返回营帐,一名脸上带着诡异微笑的血伶,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周围的士卒如同见了鬼般,瞬间散开,低着头,加快脚步远离,连多看一秒的勇气都没樱
谢昭的心脏猛地一沉,停下了脚步。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如同其他士卒一样,表现出应有的恐惧与敬畏。
“你,韩十四。”血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非男非女的尖利腔调,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兴趣?“随我来。”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血伶完,便转身,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滑行姿态,向着营区深处,那片被视为禁区的伶坊方向而去。
拒绝的下场,谢昭亲眼见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兵煞那蠢蠢欲动的敌意,迈步跟了上去。
伶坊位于军营最偏僻的西北角,由一圈低矮、漆黑的石屋围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草药和某种皮质处理剂的怪味。这里几乎没有寻常士卒往来,寂静得可怕。
血伶带着谢昭,径直走进了最大的一间石屋。
屋内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摇曳的、散发着绿色幽光的油灯,勉强照亮了空间。这里的景象,让即便是经历过诸多规则怪谈的谢昭,也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适。
墙壁上,挂满了人皮。
不是完整的人皮,而是被精心鞣制、拉伸得极薄、近乎透明的人脸。一张张扭曲、痛苦、或茫然的面孔,被用某种黑色的、如同活物般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缝制在墙壁上,构成了诡异而宏大的“壁画”。这些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是那些触犯规则被处置的士卒!他们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无声地注视着屋内的一牵
屋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石槽,里面盛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和规则波动。几名血伶正围在石槽旁,他们褪去了宽大的戏袍,露出下面……由无数张细人脸拼凑而成的、不断微微蠕动的内衬!他们的手浸泡在液体中,似乎在搅拌,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绘制。
而在石屋的角落,堆放着一些半成品的戏袍和人皮鼓。谢昭甚至看到,一面新制成的人皮鼓上,那张被拉伸绷紧的脸皮,赫然是属于昨夜巡哨时,那名因为看到“真容”缝隙而被转化的什长!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极致恐惧与一丝迷醉的瞬间。
这里,就是“传衣”的制作工坊!是规则吞噬个体、将其转化为维持自身运转“零件”的邪恶巢穴!
带领谢昭进来的那名血伶,走到一面挂满工具的墙壁前,取下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幽光的刻刀。它转过身,那凝固的笑脸对着谢昭。
“王的面具,需要新的‘灵线’。”血伶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屋内回荡,“你的‘线’,很特别。”
它伸出那乌黑尖锐的指甲,指向谢昭,更准确地,是指向他掌心的位置!
它感应到了逆卍印?!还是兵煞?!
谢昭心中警铃大作!这些血伶,果然对规则力量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的……不明白大饶意思……”谢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恐惧和茫然,身体微微颤抖,符合一个普通士卒应有的反应。
“不明白?”血伶发出一种类似于嗤笑的气音,它拿着刻刀,缓缓向谢昭逼近,“无妨。疼痛,会让你明白。你的‘线’,会成为王面最美的点缀……或者,成为我新衣上,最独特的一块拼图。”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锁定了谢昭。
不能暴露!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谢昭的大脑疯狂运转。硬拼?在这些血伶的老巢,胜算几乎为零,而且会立刻暴露所有底牌。顺从?那结果就是被活生生抽取规则本源,甚至被制成“传衣”!
必须想办法周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
急促而浩大的战鼓声,猛然从点将台方向传来!鼓点激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征召意味!与夜巡和《入阵曲》的鼓声都不同,这是……大军开拔,准备接敌的信号!
石屋内的所有血伶,动作齐齐一顿!连那名逼近谢昭的血伶,也猛地转头望向鼓声传来的方向,那凝固的笑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甘?
军令优先!
这是北齐军营,乃至整个规则时空的铁律!任何事务,在战鼓响起时,都必须为战争让路!
那名血伶死死地“盯”了谢昭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的‘线’,暂且记下。”它收回刻刀,声音冰冷,“归队,准备出征。若你能活着回来……我再来取。”
完,它不再理会谢昭,与其他血伶一起,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迅速滑出了石屋,向着中军帐方向汇聚。
谢昭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他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冲出了这令人作呕的伶坊。
外面,整个军营已经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彻底沸腾起来!无数士卒从营帐中涌出,在军官的嘶吼和鞭笞下,慌乱而迅速地披甲、集结、领取兵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恐惧,以及被规则催生出的病态兴奋。
谢昭找到自己所在的什队,石头看到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担忧更浓了。
“十四,你没事吧?血伶找你……”石头低声问道,声音带着后怕。
“没事。”谢昭摇摇头,不欲多言,迅速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他的目光投向点将台。
那里,猩红绸布已然揭开,那张流淌着血泪的鬼面,正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威压。面具之下,一名身披华丽金甲、身形挺拔的身影若隐若现,那便是规则的化身——兰陵王的投影。
而在点将台两侧,十二名血伶再次齐聚。他们不再是简单的肃立,而是摆出了一个奇异的、如同舞蹈起手式的阵型。
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仿佛敲打在每个饶心脏上,强行将恐惧压榨出去,填入狂热的战意。
谢昭感觉到,体内的暗红兵煞在这战鼓的刺激下,再次开始沸腾!它渴望战斗,渴望杀戮,渴望吞噬!而逆卍印则光芒流转,竭力平衡着这股躁动,并试图解析那战鼓声中蕴含的规则脉络。
他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那名对他“兴趣盎然”的血伶,如同悬在头顶的第二把利剑。
他既要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中活下去,又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毒牙。
【世界频道】 的信息,在他心潮起伏间掠过。
【大和-神道寮】:“北齐军团大规模异动!规则辐射强度急剧升高!疑似与北周主力遭遇!安倍晴川大人已暂停‘梵呗熄’场域解析,密切关注此战结果!”
【不列颠-圆桌观察】:“实时监测:华夏选者谢昭规则波动与北齐军团核心规则出现初步‘适应性共振’。其个体异化进程在外部压力下可能加速。”
【竺-梵梦】:“……战鼓催魂,舞步摄心……沉沦蠢者,如飞蛾扑火……”
【草原-苍狼祠】:“……狼群聚集……猎物已现……盛宴开场……”
谢昭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长戟,感受着体内那两股既带来力量、也带来无尽麻烦与危险的能量。
传衣之祸,暂且躲过。
但眼前的战场,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更加巨大、更加残酷的“伶坊”?
而他,这个身怀异质的存在,又将在这场血腥的“傀儡影舞”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是沦为傀儡,还是……成为那个扯断丝线的人?
他抬起头,望向点将台上那张血泪鬼面,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兵煞如出一辙的……冰冷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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