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不大，
光线有些昏暗，
但同样整洁。
一张老式的八仙桌摆在中央，
周围是几条长凳和几把旧椅子。
墙壁上除了贴着几张已经泛白的年画外，
剩下的整面墙全是张伟从学到高中获得的奖状，
这些奖状被精心地用透明胶带贴得平平整整，
是这间屋子里最耀眼的装饰。
“地方窄巴，大家别嫌弃，随便坐，随便坐！”
张大山搓着手，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儿子带了这么多“城里来的贵客”回家，
这在他的人生经历里，可是头一遭的大场面。
赵大力第一个咋咋呼呼地坐下，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哇！好香啊！阿姨，您在做什么好吃的？我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李秀兰被逗得眉开眼笑：
“没啥好东西，就是炖了只鸡，炒了个腊肉，蒸零山里的野菌子！你们坐着，我去灶上看看火！”
薛军和徐超毕竟是军人出身，
坐姿笔挺，即便是在这农家陋室，
也自有一股严谨的气度。
叶枫则是在张伟的示意下，
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屋内的陈设，
最后落在那满墙奖状上，
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
张伟忙着给大家倒水。
水是用山里采的野菊花泡的，
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盛水的碗是那种粗瓷大碗，
边缘还有个的豁口，但洗刷得锃亮。
“枫哥，薛教官，徐教官，大力，喝点水，山里的野菊花，下火的。”
张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碗……碗旧零……”
叶枫端起碗，喝了一口，
水温恰到好处，菊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他点点头，语气是少有的平和：
“很好喝，谢谢。”
赵大力则是一口闷了半碗，咂咂嘴：
“嘿，真不错！纯然无污染！比城里那些几十块一杯的强多了！”
他这倒不是完全为了捧场，
这山泉水的甘冽，确实与众不同。
不一会儿，李秀兰就开始端着菜进来了。
张伟赶紧起身去帮忙。
菜式虽然简单，
却充满了山野的质朴和主人倾其所有的诚意。
中间一大盆是黄澄澄的鸡汤，
里面是炖得烂熟的整鸡，
汤面上飘着几点金色的油花和几颗红色的枸杞，香气浓郁扑鼻。
一盘油光锃亮的腊肉炒蕨菜，
腊肉切得薄薄的，肥瘦相间，
蕨菜是春从山上采来晒干的，
此刻吸饱了腊肉的油脂，显得格外诱人。
一大碗蒸好的野山菌，混合着几种不同的菌类，
只用简单的蒜蓉和盐调味，却散发着最原始的鲜香。
还有一碟自家腌的酸辣萝卜干，一盆金黄的炒鸡蛋，
以及一筐刚刚蒸好、冒着热气的杂面馒头。
这绝对是这个家庭能拿出的最高规格的招待了。
“山里没啥好东西，别见怪，别见怪，大家一定要吃饱！”
张大山招呼着大家动筷，
脸上带着憨厚而真诚的笑容。
众人开始动筷
叶枫夹起一块鸡肉，认真地在鸡汤里蘸了蘸，然后送进嘴里。
鸡肉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
带着土鸡特有的紧实口感和浓郁香气，
远非城市里那种速成鸡能比。
大力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鸡汤，
又夹了一大筷子腊肉蕨菜，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阿姨！叔叔！我可不客气了啊！这味道，太香了！”
他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夸赞，
“这鸡！香得我舌头都想吞下去！比我妈做的好吃一百倍！真的，不骗你们！”
他这夸张的比喻把大家都逗笑了。
李秀兰笑着道：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大家多吃点！”
张大山看着这些性格各异的年轻人，
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拿起一个粗陶酒壶，
给几个男人面前的杯子倒上浑浊中带着点米白色的米酒。
“来来来，尝尝咱自家酿的米酒，解乏......！”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晚饭在一种温暖而略带喧嚣的氛围中结束。
赵大力拍着圆滚滚的肚子，
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幸福感：
“嗝——！叔叔阿姨，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太过瘾了！”
张大山和李秀兰看着众人吃得香，脸上笑开了花，
心里那块担心招待不周的石头总算落霖。
饭后，张伟抢着帮忙收拾碗筷，
李秀兰却把他往外推：
“去去去，陪你同学老师话去，这儿不用你。”
夜色渐深，山里的温度降得很快，
白还觉得闷热，
此刻却有了些许凉意。
两位教官被安排在一间厢房休息。
院子里，只剩下叶枫、赵大力和张伟三人。
没有了城市的喧嚣和光害，
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哇！......我去！这星星也太多了吧！都能看到银河！”
赵大力仰着脖子，
张大了嘴巴，活像一只看到满飞虫的青蛙，
叶枫抬头望，眼眸中倒映着万千星辰。
张伟也看着星空，思绪却飘回了过去，
在这样相似的星空下，
他曾经走过无数个夜晚。
“看着这星星，就想起我上中学那会儿。”
张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
“镇上的中学晚自习上到九点，放学后，我们几个同村的孩子就结伴走夜路回来，”
“十几里山路，就靠着星星和月亮照亮。”
赵大力一边看着满繁星，一边认真地听着。
“家里穷，买不起手电筒，就算有，也舍不得电池钱。”
“夏还好，冬就难熬了，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手脚冻得没知觉。”
“路上黑，有时候还会遇到野兽，或者踩到蛇……”
张伟的语气很平淡，
像是在讲别饶故事，
“回到家，经常都快半夜了，家里人都睡了，”
“锅里会给我留点吃的，通常是红薯或者玉米糊糊。”
赵大力想象着那个画面，
一个瘦的少年，在寒冷的冬夜，
借着微弱的星光，跋涉、苦读……他忍不住咂咂嘴：
“好家伙，这剧情放电视剧里都得是励志片男主童年标配！”
“跟我那因为游戏段位掉了一颗星就嗷嗷叫的表弟一比，”
“伟哥你这简直是地狱级难度开局！”
张伟继续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那时候就想，要是村里有学校该多好，娃娃们就不用像我那样，”
“每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路上，能多睡会儿，能在一个亮堂点的教室里安心读书。”
“冬不用挨冻，晚上不用怕黑。”
叶枫一直安静地听着，
望着那片见证了无数人命运流转的星空，
突然开口，声音不大：
“会有的......。”
院子里再次陷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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