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创新项目管理》的选修课教室。
苏晚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中间偏后的位置坐下。她刚将《法理学导论》和笔记本放在桌上，就听见身旁的椅子被拉开。
她下意识地转头，呼吸微微一滞。
坐在她旁边的，正是几个时前在走廊撞了她，还对她了句“看路”的那个黑衣男生！
陆辰野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侧过头。两饶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在认出她时，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转回头，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苏晚立刻收回视线，心头那股早上被压下去的火气，又隐隐有复燃的趋势。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讲台上，祈祷这只是个令人不快的巧合。
教授精神矍铄地走上讲台，在简单的课程介绍后，直接切入正题：“本学期将完全采用组项目制，现在开始随机分组。”
投影屏幕上，名字开始快速滚动。苏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当名单最终定格时，她看着“第三组：苏晚、陆辰野、林浩、王薇”那一行字，几乎想叹气。
命运似乎开了一个令人无奈的玩笑。
“看来我们要做一学期的队友了。”旁边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
苏晚转过头，对上陆辰野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看来是的。”苏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和礼貌。
下课后，一个穿着运动衫、看起来活力十足的男生兴冲冲地跑过来：“你们就是陆辰野和苏晚吧？我是林浩，计算机系的！”他身后跟着一个文静的女生，“这是设计系的王薇。”
苏晚站起身，露出礼貌的微笑：“你们好，我是法学院的苏晚。”
“我知道！”林浩热情地拍拍陆辰野的肩，“老陆可是……”他的话被陆辰野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打断，立刻讪讪地改口，“……我是，我们都很期待这次合作！”
陆辰野合上电脑，动作利落：“现在开始第一次组会议。三教讨论区，十分钟后见。”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生就是发号施令的人。
三教一楼的讨论区采光极好，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原木桌面上。四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林浩率先打破沉默：“大家对项目有什么初步想法吗？教授可以是任何领域的创新项目。”
王薇轻声提议：“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与校园生活相关的App？比如帮助新生快速熟悉校园，或者整合校内二手交易信息？这样比较贴近实际需求。”
“这个方向确实很实用。”苏晚点头表示赞同，随后习惯性地补充道，“不过我在想，项目除了实用性，是不是还应该考虑其社会价值层面？比如，如果做信息平台，如何确保数据来源合规、用户隐私得到保护？这些都是项目初期就需要规划的。”
三饶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始终沉默的陆辰野。
他背靠着座椅，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段没有规律的节奏——这是苏晚后来才发现的、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王薇的想法，技术实现简单，但创新性不足。苏晚的提议，”他目光转向苏晚，语气客观得像在评估一段代码，“涉及线下资源整合与合规风险，过于复杂，偏离课程对‘创新’的核心考察点。”
这番直白而尖锐的评价让气氛瞬间凝固。林浩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王薇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苏晚压下心头泛起的不快，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那么，请问陆同学有什么更具‘创新性’且能规避风险的高见？”
陆辰野迎上她带着一丝挑战的目光，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做一个基于算法的个性化学习路径推荐系统。”
这个提议让林浩眼睛一亮：“这个酷！技术上也很有挑战！”
但苏晚却微微蹙眉。
“这个想法技术上听起来很前沿，”她谨慎地措辞，“但是不是有些理想化了？我们如何获取足够多且高质量的学习资源来支撑算法？这涉及到复杂的版权问题。而且，算法的公平性如何保障？如果因为数据偏差导致推荐结果不公，责任如何界定？”
她条理分明地指出项目可能面临的“非技术”障碍，每一点都直指要害。林浩兴奋的表情收敛了些，转为深思。王薇也抬起头，专注地听着。
陆辰野沉默了片刻，似乎第一次真正将苏晚的话听了进去。“版权问题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和特定合作模式规避。算法公平性是模型选择与后续优化的重点。”他回答道，虽然依旧简洁，但算是给出了回应。
“规避不等于解决，”苏晚毫不退让，她的专业领域直觉让她无法忽视这些问题，“而且‘后续优化’这种法，在项目风险管理中是不够负责任的。如果我们真的要做一个教育类项目，就必须从一开始就把这些伦理和法律风险考虑进去，而不是等技术实现后才补救。”
一时间，讨论陷入了僵局。技术流的陆辰野与注重规则和风险的苏晚，在项目的根本出发点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讨论区的其他组陆续离开。
林浩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两位大佬都得很有道理！目标都是想把项目做好嘛！要不我们先回去各自查查资料，下次会议再定具体方向？”
第一次组会议就这样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离开时，苏晚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她看着陆辰野挺拔而疏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就像一座冰山，看似冷漠固执，难以沟通，但在争论时，他至少会倾听，并用他的逻辑来回应，这或许……不算最糟？
走到分岔路口时，走在前面的陆辰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你的顾虑，”他开口，声音在傍晚的风中依旧清晰，“有道理。我会纳入技术评估的变量。”
这句突如其来的、近乎认可的回应，让苏晚愣住了。等她回过神，他已经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栽满银杏的林荫道尽头。
夜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桂花香。苏晚站在原地，心里的那点不快，似乎也随之散去了些许。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厚重的法学书，又抬头望向陆辰野消失的方向。这个开学日，似乎注定不会平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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