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淡绿色的桑皮纸和其上沾染的奇异药膏，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贺强立刻派人彻查河湾镇所有售卖纸张、药材的铺面。
调查结果很快汇总上来：这种经过特殊染色的桑皮纸，在河湾镇极其罕见。只有镇东头一家老字号文具店的老板依稀记得，几个月前，傅青主曾来买过一批原色桑皮纸，还特意询问过哪种植物染料颜色最持久、且带有清香。老板推荐了用绿茶混合少量薄荷浸泡的法子。
“傅青主？”贺强眼中寒光一闪。之前的问询中，傅青主对此只字未提。
与此同时，对那点暗红色药膏的分析，李廷也有了初步判断：其成分复杂，似乎含有朱砂、琥珀粉、以及某种动物油脂和特殊的树脂，散发着一种沉郁的香气，隐约有安神定惊之效，但质地黏腻，更像是用于涂抹或包裹针具，进行保养或‘淬炼’，而非直接入药。
所有线索，似乎瞬间聚焦到了那位性情孤傲的老中医身上。
贺强不再犹豫，立刻带着人再次直奔卫生院药房，这一次，态度更为强硬。
药房里，傅青主依旧坐在那个角落，但这一次，他面前摆着的不是磨石，而是几个瓷碟，里面盛着不同颜色的粉末和膏体，他正用一根细银针蘸取少许，凑在鼻尖细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傅先生！”贺强声音冷峻，一挥手，民警迅速控制了现场，“麻烦跟我们回派出所再聊聊吧。关于你购买的桑皮纸，以及你正在研究的这些……东西。”
傅青主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放下银针。他抬起头，脸上没有明显的惊慌，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力掩饰的波动。他看到了民警手中拿着的证物袋，里面正是那截淡绿色的桑皮纸。
“桑皮纸……是我买的。”傅青主的声音有些干涩，“用于包裹一些精细药材，防止受潮串味。有何不可？”
“那这上面的药膏呢？”贺强逼问，目光如炬，“还有，苟婆子遇袭时，你在哪里？”
“药膏是我自行调配的养针膏，以朱砂、琥珀、麝香、熊油（或替代品）合制，温养针具，使其更易导气。”傅青主解释道，语气依旧保持着镇定，但语速稍快，“至于行踪……我那日整日都在药房整理药材，并未外出。卫生院其他学徒可作证。”
“整理药材？”贺强冷笑，“可有具体人证时刻看到你？据我们所知，你的药房内间，旁人是不准轻易进入的。”
傅青主一时语塞，脸色微微发白。
李廷没有参与追问，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傅青主刚才正在摆弄的那些药粉和膏体上，又扫过旁边一个敞开的木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数十根长短不一、却都打磨得极其精细光滑的银针。这些针，细、直、亮，是上好的针具。
但李廷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走上前，拿起木盒中的一根长针，用手指轻轻捻动，感受着它的质地和韧性。
“傅先生，”李廷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您的针，确是上品。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傅青主：“若要施展那‘隐针流’的杀人之术，刺入颅缝骨隙或脚底厚皮，您的针，似乎过于‘刚直’了些。 虽细却韧，入皮易，若要穿透更深层的筋膜或骨缝，需极大指力，且极易弯折，难以做到‘入穴无感，去无踪’。”
他举起那根银针：“据古籍残卷所述，‘隐针’之器，非金非铁，或需极致的柔韧，能随穴道缝隙自然弯曲深入；或需极致的冰冷坚硬，如冰如晶，瞬间刺入而自身不损。您的针，好则好矣，却似乎与那传中的凶器，并非一路。”
傅青主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廷会从针具本身提出质疑。
李廷继续道：“而且，您调配的养针膏，香气沉郁，虽能养针，但其药性温厚，似乎与那桑皮纸上沾染的、带有一丝草木腥气的药膏，并非同一种东西。”他指了指证物袋，“那上面的药膏，似乎更……阴寒一些。”
傅青主的脸色彻底变了。李廷的质疑，精准地打在了他解释中最脆弱的环节上。他的针，他的膏，似乎都无法完全匹配“鬼影刺”展现出的特性。
“我……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傅青主有些慌乱地避开李廷的目光，“我的针就是用来治病的！什么隐针流，闻所未闻！”
贺强也皱起了眉头。李廷的分析有理有据，难道方向又错了？傅青主只是恰好买了桑皮纸，研究了养针膏，但并非真凶？那真正的凶手是谁？谁又能拥有更符合“隐针”特性的针具和药膏？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被派去核查慧静师太地契纠纷细节的民警匆匆跑回来，在贺强耳边低语了几句。
贺强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他猛地看向李廷，压低声音道：“李医生，查到了！当年帮慧静师太家处理地契纠纷的那个老讼师回忆，师太娘家——也就是柳家，败落前，不仅以针灸闻名，他们家祖传的针具也极其特殊，据是用一种外陨铁混合某种异兽骨粉锻造，其性至寒至韧，能曲能伸！而且，柳家还有一门独门的‘冰魄养针法’，用的是一种秘传的寒性药膏！”
外陨铁？异兽骨粉？至寒至韧？冰魄养针法？寒性药膏？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李廷和贺强的心上！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猛地扭转了方向，如同百川归海，最终汇聚到了一个他们之前并未真正深入怀疑的目标——慧静师太！
她那慈祥超脱的面容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惊饶秘密和可能符合“鬼影刺”的一切条件！
傅青主，很可能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幌子，甚至那截桑皮纸，都可能是被故意留下的误导！
针非针，人非人。
真正的“鬼影”，一直隐藏在最具欺骗性的光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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