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镇的夏末，空气里残留着暑气的黏腻，但早晚已有了些许凉意。镇子东头，与老旧街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栋新建成的现代化公寓楼，那里住着不少在临近市里工作的年轻人，他们像候鸟一样早出晚归，给古镇注入了不一样的节奏。
李廷近段时间发现，卫生院里来看失眠、焦虑、神经性头痛的年轻人明显多了起来。症状大同异：难以入睡、心悸盗汗、注意力涣散、情绪烦躁易怒。脉象多弦细而数，舌尖红赤，苔薄黄或少苔，是典型的心肾不交、虚火内扰之象。这在压力巨大的都市人群中并不罕见，他通常以黄连阿胶汤、王补心丹等方剂加减，配合针灸安神穴位，大多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但其中一个叫林晓的女孩，情况却有些特殊。
林晓二十五六岁年纪，在一家知名的互联网公司“星云科技”做数据分析师，公司在河湾镇设有一个僻静的数据研发中心，她为了避开市区的喧嚣和高租金，才选择住在这里。她已经是第三次来找李廷了。
“李医生，药我按时吃了，针也扎了，晚上是能睡着一会儿了，”林晓揉着太阳穴，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但是……梦太多了，而且都是乱七八糟的，醒来比没睡还累。心里总是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李廷微微蹙眉。他注意到林晓这次的脉象，除了心肾不交的底子，左关（肝部）脉弦硬如石，显示肝气郁结极重，甚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干扰。这不仅仅是工作压力那么简单。
“最近工作或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接触过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的新东西？”李廷放缓语气问道。
林晓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最终摇了摇头：“就是……项目压力大，数据量爆炸，对着电脑，可能……可能就是太累了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戴在左手腕上的一个银色金属手环，手环设计简约，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运动健康监测设备。
李廷的目光在那手环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多问，只是调整了药方，加重了疏肝解郁、重镇安神的药材，如郁金、合欢皮、龙骨、牡蛎等，并再次为她行针，重点刺激太冲、行间以疏肝泻火，百会、四神聪以安脑定志。
送走林晓，李廷走到窗边，望向镇东那片新建的公寓楼。夕阳的余晖给玻璃幕墙涂上了一层金红色，却莫名透着一股冰冷的质福
他想起最近不止林晓一人提起过类似“被窥视”的感觉，还有其他几个在“星云科技”数据中心工作的年轻人，也或多或少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焦虑和神经衰弱。他们似乎都佩戴着类似款式的公司发放的“健康手环”，美其名曰“关爱员工健康，实时监测压力指数”。
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那片崭新的建筑群里，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影响人心神的东西？
现代社会的“病”，似乎比古老的“诡案”更加无形。
就在这时，护士刘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发白：“李医生，刚、刚才送来的消息，住在悦景公寓的一个伙子，叫张弛，也是星云科技的，昨晚……昨晚跳楼了！”
李廷的心猛地一沉！
张弛……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半个月前也因为严重失眠和焦虑来就诊过，当时他的脉象就和今的林晓有几分相似，左关脉弦硬滞涩！李廷同样给予了安神疏肝的治疗，并叮嘱他务必放松心情。
没想到……
“人怎么样？”李廷急问。
“没了……”刘声音颤抖，“当场就没了……听之前就因为工作压力大看过心理医生，大家都是……自杀。”
自杀？李廷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张弛就诊时虽然焦虑，但眼神中并未流露出彻底的绝望，反而有一种被什么东西逼迫、急于摆脱的焦躁。而且，他的症状恶化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李廷，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因工作压力导致的自杀事件。
河湾镇的平静之下，一股源自现代科技阴影的寒流，正悄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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