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营帐里灯火通明，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沐婉晴坐在主位上，一身素白的便装在烛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她没有穿龙袍，但那种长久居于上位的威严，却像无形的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帐篷的每个角落。
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遮住了眼里翻腾的情绪，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让人心里发慌的平静。
吴良跪在冷冰冰的地上，额头紧紧贴着粗糙的地毯，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像实质一样的压力。
那目光像冰冷的针，好像要穿透他的皮肉，直扎进灵魂深处。
冷汗早就湿透了他的内衣，顺着鬓角流下来，滴在地毯上，留下一块深色的湿印子。
王德海像最忠心的影子一样，守在营帐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像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但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却闪着藏不住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了，女帝此刻的平静往往意味着风暴要来了。
“吴良……”沐婉晴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冷，不高，却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可知……朕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吴良浑身猛地一抖，那声音像冰锥，狠狠扎进他耳朵。
他几乎是本能地、把头重重磕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明显发抖，甚至有点变调：“陛……陛下。的……的愚笨。实……实在不知道，求陛下……明示。”
帐篷里又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吴良粗重又压抑的喘气声，在寂静中显得特别刺耳。
王德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微微抬眼，飞快地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吴良，又马上低下。
喉咙动了动，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极低极低的声音，像蚊子哼一样提醒道：“苏……先生……的事……”
这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帐篷里，却像惊雷一样在吴良耳边炸开。
吴良猛地一激灵，瞬间明白了。
苏先生，陛下……是要问苏先生的事么？
吴良心里念头飞转，恐惧像潮水一样退去一点，换成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他知道自己该什么，也知道什么不该。
他是王德海安插在苏晨身边的眼线，但同时他也是真心佩服苏先生的人。
这几个月相处，苏先生的谋划布局。
为国家为百姓甚至对他这个太监的平和态度，早就在他心里刻下了抹不掉的印记。
“陛下，”吴良再次重重磕头，声音带着一点豁出去的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的明白了，陛下是想知道苏先生最近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有没有抱怨什么？”
吴良抬起头，目光带着卑微的恳切，望向女帝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的脸：“陛下尽管问，的知道什么什么，绝对不敢有半点隐瞒。”
沐婉晴的目光，像冰冷的刀，慢慢落在吴良脸上。
那目光，锐利、深邃，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力量，好像要把他里外看个遍。
沐婉晴沉默着，没有马上问。那无声的审视，比任何话都更有压迫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烛火摇晃，把帐篷里三个饶影子投在帐壁上，拉得细长又扭曲。
终于，沐婉晴红唇轻启，声音还是那么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
接下来的两刻钟，帐篷里只有沐婉晴清冷的问话声，和吴良那带着颤抖却努力清楚的回答声。
声音压得很低，像悄悄话，却每个字都沉甸甸的。
没人知道他们具体了什么。那些关于苏晨的一言一孝一举一动、甚至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都被放在这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灯火下，被细细剖析、反复琢磨。
吴良跪在地上，身体僵硬，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湿透了。
心地回答着女帝每一个问题，用词谨慎，尽量客观。
吴良也不敢有半点隐瞒，女帝的威严让他不敢。
但他也不敢有半点夸大和污蔑，对苏先生的佩服让他不愿意。
吴良只能老老实实把他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出来。
吴良到了苏先生没日没夜地处理公文，常常趴在桌上到深夜，眉头间总带着散不掉的疲惫……
到了苏先生面对江北豪强阻挠新政时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着急……
到了苏先生偶尔看着地图上雁门关方向时，那深沉的、带着无尽担忧的目光……
他甚至到了苏先生有几次的时候，看着女帝赐的那件云龙纹锦袍，那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
但吴良没提苏先生对女帝的任何抱怨，没提苏先生私下流露出的任何不满。
心翼翼地把那些可能引起误会的，带着情绪的话全都藏了起来。
吴良只希望让女帝知道苏先生真的很累。很不容易。
沐婉晴静静地听着。她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平静如水。
只有那双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随着吴良的讲述。
时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时而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时而又变成一片深沉的暗淡。
当吴良的声音终于停下，帐篷里又一次陷入死寂。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把人压垮。
沐婉晴慢慢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吴良身上。
那目光，还是冰冷，但好像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沉重和疲惫。
“下去吧。”沐婉晴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的事，把嘴闭紧。”
“是。陛下。的遵命，的告退。”吴良像得了大赦，声音带着死里逃生的颤抖和一丝难以形容的解脱。
他慌忙爬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腿早就麻了，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不敢抬头，不敢再看女帝一眼，只是深深弯着腰。
像躲洪水猛兽一样，脚步踉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帐篷。
那慌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帐外浓浓的夜色里。
帐帘落下，隔开了里面和外面。
帐篷里，只剩下沐婉晴和王德海两个人。
沐婉晴还是坐着，一动不动。烛火跳动，把她清丽的侧脸照得明明暗暗。
王德海心地抬眼，看着女帝那沉默又凝重的侧影，心里充满粒心。
他张了张嘴，想点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不出来。
过了好久，沐婉晴才慢慢站起身。她走到帐篷中间，目光投向那盏跳动的烛火。
灯火在她眼里摇晃，照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王德海……”沐婉晴低声叫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深深的迷茫。
“老奴在。”王德海连忙弯腰。
沐婉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声音轻得像叹气：
“你他真的只是……想活得更好些吗？”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
王德海心里一震。他低下头，看着地毯上吴良刚才跪过的地方那片深色的汗渍。
他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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