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不会听错！那是六哥杨延昭特有的、即使疲惫到极点也带着一丝清朗的嗓音！
他们还活着！父帅和六哥他们，竟然也逃到了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冲散了他周身的剧痛和沉重的绝望。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相认！
但就在他身体微微前倾的刹那，理智如同冰水般浇下，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行！
影卫还未回来！
外面情况不明！六哥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痛苦，显然他们也经历了惨烈的厮杀，状态极差。自己现在出去，非但帮不上忙，万一附近还有追兵，反而会暴露他们的位置，将危险引给他们！
而且……潘家军和“夜枭”的阴影如同毒蛇般盘踞在心头。在这迷雾重重的局势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死死咬住下唇，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喊硬生生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必须忍耐！必须等影卫回来，必须确认绝对安全！
缝隙外，传来了另一个更加粗重、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六郎，心些！我先看看！”
是五哥杨延德！
紧接着，一阵轻微而谨慎的脚步声靠近了岩缝入口。杨延能感觉到，一道警惕的目光正扫视着狭窄的缝隙内部。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蜷缩在岩石最深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
那目光在缝隙内扫视了一圈，似乎并未发现刻意隐藏了气息的杨延。
“里面好像没人，还算干燥。”杨延德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六郎，快进来歇歇，你腿上的伤不能再拖了！”
“好……”杨延昭应了一声，脚步声踉跄着靠近。
杨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听到六哥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闷哼，显然伤势不轻。他多想立刻冲出去，用自己仅存的力量扶住他！
但他不能！
他只能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原地，听着两位兄长互相搀扶着，心翼翼地挤进这处并不宽敞的岩缝，在他仅仅数尺之外的地方坐下。
浓重的血腥味和雨水、泥土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杨延甚至能听到他们湿透的衣甲摩擦岩石的细微声响，能感受到他们坐下时，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
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涯。
“五哥……你的伤……”杨延昭的声音带着哽咽。
“皮外伤，死不了！”杨延德的声音故作粗豪，但难掩其中的虚弱，“倒是你，腿上这一箭……妈的，那群辽狗！还有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果然，五哥他们也遭遇了“夜枭”！
“父帅……不知父帅和其他弟兄们怎么样了……”杨延昭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粒忧和无力福
“父帅吉人相，定然无事！”杨延德斩钉截铁，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等雨些，我们还得去找！还有七郎那子……也不知道他……”
提到杨七郎，缝隙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沉重。
杨延昭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无尽的痛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七郎他……为了让我们突围……他一个人……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在他们看来，独自断后、面对千军万马的杨七郎，绝无生还的可能。
岩缝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听着兄长们以为自己已死而流露出的悲痛，杨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多想立刻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我就在这里！
可他不能！他甚至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这种咫尺涯的痛苦，远比身上的伤口更加折磨人。
就在这时，外面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轻盈、稳定，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是影卫回来了！
杨延心中先是一松，随即猛地一紧！影卫不知道五哥和六哥在里面！万一他直接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守在入口附近的杨延德显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猛地握紧了身边的熟铜棍，发出镣沉而警惕的喝问：“谁？！”
外面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杨延德和杨延昭显然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沉重的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
缝隙内外，一片死寂，只有雨滴从岩壁滑落的滴答声。
杨延的心跳如同擂鼓，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集中起最后的精神力，尝试着向缝隙外，向影卫可能存在的方向，传递出一个极其微弱、但充满警告和恳求的意念——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发出声音的沟通方式！他甚至不确定这源自灵魂融合和系统绑定的特殊感应能否起效！
“别进来……是我兄长……”
他拼命地凝聚着这缕意念。
缝隙外，一片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个呼吸之后，外面传来了影卫那特有的、低沉而平静的声音，仿佛只是在对空气话：
“附近的追兵清理干净了。草药找到了。”
他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解释，只是陈述了两个事实，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渐渐远离，显然是徒了更外围的地方进行警戒。
岩缝内的杨延德和杨延昭显然愣住了，对方这反应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五哥……外面那人……”杨延昭的声音带着疑惑。
杨延德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听起来……不像是辽狗，也不像那些黑衣人……他刚才什么？草药？”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破空声传来。
“啪嗒。”
一个巧的、用宽大树叶包裹的东西，被精准地抛到了岩缝入口内侧，滚落在地。树叶散开，里面正是几株带着泥土清香的青蕨草。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杨延德和杨延昭更加惊疑不定。
杨延在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影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没有暴露自己，还用这种方式提供了帮助！
希望，如同岩缝外渐渐停歇的雨势中，那穿透云层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了进来。
他知道，影卫就在附近。他知道，五哥和六哥就在身边。
他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奋战。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体内依旧肆虐的痛楚和所剩无几的时间，嘴角却艰难地、微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还不能相认，还不能放松。
但至少，他听到了亲饶声音，知道了他们还活着。
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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