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修木架的样子，活像只被捆住的老母鸡——磨磨蹭蹭，嘴里还不停嘟囔，手里的斧头却不敢真往木头上使劲，怕劈坏了又要被扣工分。林薇懒得理她，拉着陆衍往公社供销社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
“真买两斤？”陆衍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忍不住问。这年月，两斤肉够普通人家过个年了。
“当然！”林薇回头冲他笑，眼里的光比供销社的灯泡还亮，“咱们的深井泵成功了，不得庆祝庆祝？再了，你胳膊还受了伤，得补补。”
她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心，陆衍听着，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乎乎的。他没再反对，只是走得离她近了些，胳膊时不时碰到一起，像有只蝴蝶在皮肤底下轻轻扇翅膀。
供销社的猪肉摊前，围着不少人。林薇挤进去，指着最肥的那块五花肉：“师傅，要这块！两斤！”
师傅一刀下去，秤杆翘得老高：“正好两斤，收你一块二！”
林薇刚要掏钱，陆衍已经把钱递了过去，还顺便买了两瓣蒜、一块姜：“炖肉得放这个才香。”
林薇看着他手里的姜蒜，突然想起件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肉？”
陆衍的耳根有点红：“猜的。”
其实他是听李桂香的——原主在家时娇生惯养，别炖肉，连炒菜都只会炒青菜。他怕林薇手忙脚乱，特意多买流料。
回家的路上，肉香顺着布包往外钻，引得路过的孩直咽口水。林薇把肉高高举着，像捧着什么宝贝：“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保证比食堂大师傅做的还香！”
陆衍看着她得意的模样，嘴角弯了弯：“好，我等着。”
院子里，李桂香早就带着石头他爹和三叔来了，正帮着烧火、摘菜。看见林薇手里的肉，李桂香眼睛都直了：“我的乖乖，真是两斤！林丫头，你这是下了血本啊！”
“庆祝深井泵成功！”林薇把肉递给她，“桂香婶，您帮我洗洗，我去和面团，晚上贴饼子蘸肉汤吃！”
“哎！”李桂香应得脆生，洗肉的动作轻得像在摸婴儿的脸，“这肉真肥，炖出来肯定香得能招苍蝇！”
陆衍没凑热闹，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劈柴。他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但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闻着渐渐飘散开的肉香，这点疼好像也不算什么了。林薇和李桂香笑的声音、面团被揉得“啪啪”响、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燃烧……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首最动听的歌。
“衍子，发啥呆呢？”三叔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看林丫头，多好的姑娘，又能干又懂事，你可得抓紧点。”
陆衍的脸有点红，低头继续劈柴：“三叔，啥呢。”
“我这是为你好！”三叔压低声音，“王翠花那婆娘惦记着给你她娘家侄女，你可别糊涂！林丫头才是能跟你过日子的人！”
陆衍没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抬头看向厨房门口，林薇正端着和好的面团出来，脸上沾着点面粉，像只刚偷吃完面的花猫，看见他看过来，冲他甜甜一笑。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手里的斧头差点劈到手上。
肉炖在锅里时，香气彻底弥漫了整个院子。酱油的咸香混着八角的醇厚，勾得人直咽口水。王翠花不知什么时候修完了木架，扒着院门缝往里瞅，被李桂香看见了，故意扬高声音：“二婶，要不进来尝尝？林丫头炖的肉可香了！”
王翠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里嘟囔着“谁稀罕”，脚步却没动，显然是被香味勾住了。
“别理她。”林薇把贴饼子的面团往锅边一贴，“咱们自己吃。”
傍晚时分，肉终于炖好了。满满一大锅，五花肉炖得油光锃亮，入口即化，贴在锅边的饼子吸饱了肉汤，金黄酥脆。林薇先给陆衍盛了一大碗，特意挑了块带筋的：“这个补，对你胳膊好。”
陆衍接过碗，碗沿碰到他的手指，温温的，像她的人。他低头喝了口汤，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比他吃过的任何肉都香。
李桂香和三叔也吃得满嘴流油，石头他爹咂着嘴：“林丫头，你这手艺，不去公社食堂当大师傅可惜了！”
林薇笑着摆手：“还是在家炖给大家吃香。”
她拿起一块饼子，刚要咬，突然想起件事，起身往王翠花家的方向看了看。陆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明白了——她是想给王翠花送点？
“别去了。”他拉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她不会领情的。”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是。”
她坐回原位，把那块饼子掰了一半，塞进陆衍碗里：“那给你吃，多吃点，好快点好起来。”
陆衍看着碗里的半块饼子，心里暖烘烘的。他没话，默默把饼子吃了下去，连渣都没剩。
晚饭后，李桂香他们帮忙收拾完碗筷就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林薇和陆衍。月光把两饶影子拉得很长，地上还残留着肉香，像层柔软的毯子。
“陆衍，”林薇靠在门框上，看着上的星星，“深井泵成功了，咱们下一步修水渠吧？把井水引到更远的地里，这样开春种玉米就方便了。”
“好。”陆衍站在她旁边，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等我胳膊好了就动工。”
他的胳膊还缠着纱布，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林薇看着那纱布，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都怪我，要是我当时扶稳点……”
“不怪你。”陆衍打断她，转过头看她，月光落在他眼里，像落了片星星，“是我没固定好木架。”
他顿了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她手里——是块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玉质不算好，却被打磨得光滑温润。
“这是……”林薇愣住了。
“我娘留下的，”陆衍的声音有点哑，“她戴着能保平安。你总干这些危险的活，戴着吧。”
林薇握着那块平安扣，玉的温润混着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她心跳都快了半拍。她抬头看他，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认真。
“谢谢你，陆衍。”她的声音有点轻，像怕惊扰了这安静的夜。
“不客气。”陆衍看着她把平安扣戴在脖子上，红绳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新修的猪圈，茅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薇低头看着胸前的平安扣，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秋，好像格外甜。
她的基建大业还在继续，修水渠、改良农具、或许还会盖更多的房子……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这块带着暖意的平安扣，再难的路，她好像都敢走。
王翠花家的方向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估计是又在发脾气。林薇和陆衍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那些不和谐的声音，终究盖不过肉香里的暖意，盖不过这一点点变好的日子。
夜还很长，但黎明，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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