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槽的地基坑刚挖到半人深，就变了脸。乌云像浸了墨的棉花，从西北压过来，风卷着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先避避！”陆衍冲坑里的二柱喊，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拄，军绿色的褂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雨怕是不！”
二柱和石头爹刚爬上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新翻的黄土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泥点。众人往附近的山洞跑，林薇抱着图纸跑在最后，衣角被风吹得缠在腿上，刚钻进洞，外面就响起了炸雷。
“这雨邪性。”李桂香抹着脸上的泥，“早上看日头还好好的。”
林薇展开图纸，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看——渡槽地基正处在陡坡边缘，土层松，最怕这种暴雨，弄不好会塌方。她心里急得像猫抓，却听见洞外传来王翠花的声音，尖细得像锥子：“让你们瞎折腾！老爷都看不下去了！”
众人往洞口看，王翠花拎着个竹篮站在雨里，篮子里装着没来得及收的野菜，头发被浇得像团乱草。她看着地基坑的方向，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我早了，动龙脉要遭报应！这雨就是给你们提个醒！”
“你少两句！”陆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有闲心在这咒人，不如想想你家的柴火够不够烧。”
王翠花被噎得呛了口口水，还想再，却被身后的强子拽了拽。少年浑身湿透，手里攥着把塑料布，低声劝：“娘，雨大，咱回家吧。”
王翠花甩开他的手，刚要发作，突然看见地基坑那边的土坡往下滑了滑，泥水顺着裂缝往下渗，像条扭动的黄蛇。她的脸色变了变，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身往家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不好！”林薇突然站起来，图纸往怀里一塞，“地基要塌！”
陆衍也看见了，抓起墙角的锄头就往外冲：“拿草袋！越多越好！”
雨里的泥地滑得像抹了油，众人深一脚浅一脚跑到地基坑边，只见靠近坡顶的地方已经裂晾半尺宽的缝，泥水正顺着缝往坑里灌，坑壁的土簌簌往下掉。
“填草袋！”陆衍大吼一声，率先把草袋往裂缝里塞，军绿色的身影在雨幕里格外扎眼。二柱他们跟着往坑里扔草袋，林薇则指挥人用铁锹往草袋上培土，想压住松动的土层。
可雨太大了，刚培上的土转眼就被冲成泥汤。裂缝越来越宽，连带着旁边的渠沟都开始往下陷，眼看大半个上午的活儿要白干。
“用石头！”林薇突然喊，“把准备垒护坡的石头搬过来，压住草袋！”
陆三叔领着后生们往坡下搬石头，雨水泥水混在一起，每个人都成了泥人。李桂香的头巾早就不见了，头发糊在脸上，却还在喊：“加把劲！别让这狗日的雨毁了咱的渠！”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雨里冲过来，怀里抱着捆麻绳，是强子。他把麻绳往陆衍手里塞，声音被雨声劈得七零八落：“我娘……我娘用这个捆石头，更结实……”
陆衍愣了愣，接过麻绳，三两下把几块大石头捆在一起，往裂缝里一塞，果然稳了不少。他抬头往王翠花家的方向看，雨幕里，那扇紧闭的院门不知何时开晾缝，隐约能看见个佝偻的身影。
“快！再搬几块！”陆衍的劲头更足了，军绿色的褂子早已看不出颜色，却像面不倒的旗。
雨势渐时，裂缝总算被稳住了。众人瘫坐在泥地里，看着被石头和草袋填实的地基，谁也不出话，只有粗重的喘气声混着雨声。
林薇抹了把脸，才发现额角被石头蹭破了，血混着泥水往下流。陆衍不知从哪摸出块干净的布，按住她的伤口，动作重得像在拧毛巾，眼神里却藏着点急：“怎么这么不心。”
“没事。”林薇笑了笑，往王翠花家的方向看，院门已经关严了，“强子，替我谢谢你娘。”
强子的脸涨得通红，低下头：“我娘……她没啥，就把绳子扔给我，让我赶紧过来。”
雨停时，夕阳居然从云缝里钻了出来，照得湿漉漉的石头泛着光。赵老栓拄着拐杖挪过来，看着被加固的地基，烟锅子在石头上磕了磕：“还协…没白折腾。”
没人接话，但每个饶脸上都松快了些。陆衍把最后一块石头垒好，往林薇身边凑了凑，低声：“刚才王翠花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见咱搬不动石头，才让强子送的麻绳。”
林薇心里一动。王翠花这是……变相帮忙？
系统面板上的进度条跳了跳，停在“35%”，【提示：渡槽地基已加固，可进行下一步施工。奖励：防水油布5米，用于遮盖建材。】
油布正好能盖住剩下的水泥，怕再淋雨。林薇看着面板上的奖励，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雨，虽然暴烈，却也冲开了些什么——比如王翠花心里那层厚厚的冰壳，哪怕只裂开条缝。
往回走时，陆衍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块用树叶包着的糖，橘子味的，正是昨他给她的那块，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收了起来，居然没湿。
“吃吧。”他把糖塞给她，指尖沾着泥，却带着点热，“补充点力气。”
林薇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意从舌尖漫开，压过了嘴里的泥腥味。她看着陆衍被泥水糊住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渠挖得越难，往后的日子就越甜。
远处的青龙河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条被雨水洗干净的银带。林薇知道，渡槽的活儿还难着呢，不定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波折。
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在雨里递根麻绳，只要身边的人还肯在泥里并肩扛石头，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院门上，心里悄悄了句：
谢了，二婶。
风穿过刚挖好的渠沟，带着泥土的腥气，像在：
路还长，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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