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开口准没好话！我自己会……”阿念抬眼瞪她，随即又垂下头，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头，声音闷闷的：
“我觉得父王不是去游历，是逃跑了。”
“什么？”夭猛地坐直身体，眼中满是诧异：“这世上谁能逼得父王逃跑？”
父王号称大荒第一高手数百年，智慧与手段皆是顶尖，怎会做出‘逃跑’之举？
阿念望着下方延伸至山脚的长长阶梯，漂亮的杏眼失了焦点，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怕做亡国帝王呗。他跑了，这锅就得我来背。”
“清楚！”夭沉声道。
“父王在帝位太久，眼界已经达到我们无法想象的高度。
下共主这个理念，最先就是父王提出来的。”阿念缓缓开口，指尖无意识在阶面的云纹划来划去：
“当时玱玹哥哥在五神山跟着父王学习，下共主这颗种子自然就种进他心里了。”
夭闻言一怔，下共主……原来还有这段渊源，父王离开莫非就是因为这个？
阿念接着：
“父王嘴上着赞同下共主，连教导玱玹哥哥都往这方向引。可真到了要动浩翎根基的时候，他却怕了。”
父王知道玱玹哥哥登上帝位迟早要吞并浩翎，迎战非父王所愿，选择避战归附怕落个卖国贼的骂名。
又舍不得自己提出的理念落空，他也很想看到下共主的盛世……人啊，真是矛盾。”
到这阿念顿了顿，苦笑着：
“所以父王想了个‘好办法’，自个逃跑了，把我推到这个位置。
我一个王姬，懂什么治国平下？
到头来，自然是要嫁给能治国平下人。
这样就没人会骂他弃国，也没人会苛责我一个‘不懂事’的姑娘，他的理念还能成。”
夭眉头紧锁，心头一沉：“这是玱玹告诉你的？”
她太了解玱玹的谋略，把浩翎王的离开解读成一石三鸟的计策蛊惑阿念，确实像他的风格。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念猛地提高声音，带着几分愠怒：
“你是觉得我笨吗？父王这点心思我看不出来？”
“我不是你笨。”夭放缓语气：
“你很聪慧，只是真单纯，容易被人蛊惑。”
阿念自幼在宠爱中长大，从未经历过人心险恶，在玱玹面前就是只待宰的肥羊。
“真单纯才看得更清楚。”阿念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少女的执拗与清醒：
“以浩翎为嫁妆，嫁给他。他得下，我得他，这是两全其美，根本不用谁来蛊惑。”
她往前凑了凑，眼中满是困惑瞪着夭：
“我一直想不通，阿姐为什么一定要反对？别拿‘亡国奴’那套来堵我。
你和玱玹哥哥相互扶持几十年，情分好得我都嫉妒。
就算被西炎驱逐，玱玹哥哥仍把你当做最亲的人。
他若真得了下，不但瀛洲还是你的，你要什么他都会给你。
换作别人图谋浩翎，你反对我懂，可那是玱玹哥哥啊，你到底在怕什么？”
夭抬眼望向头顶的浓荫，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脸上忽明忽暗。
她怕的东西没法给阿念听。深深吸了口气道：
“反对的人从来不少，只是你现在只看得见我。”她转头看向阿念，一字一句道：
“浩翎国富民安，商船通四海，学子聚稷下，这份开放繁荣，西炎拍马也赶不上。
玱玹要做下共主，好听点是平衡资源，难听点——浩翎在他眼里，就是只养得膘肥体壮的猎物！”
夭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想过吗？四部曲岂会都甘心归附他国？
浩翎几百万百姓，会愿意扔掉‘浩翎人’的身份，做别国的臣民？
那份浩翎人刻在骨子里的自豪，你要他们怎么舍弃？”
阿念揉了揉额角，指尖的凉意压不下心头的烦乱，沉默许久，才低声道：
“阿姐得没错。可阿姐有没有想过，猎物既然被盯上了，难道反抗就能不被吃掉吗？”
她抬眼时，眼底已满是坚定：
“这些年西炎兵强马壮，真要打起来，浩翎挡得住吗？会死多少人？
五神山的寒玉阶、稷下学宫的书声、繁华的城盛宁静的渔村……这些还能保住吗？
我嫁给玱玹，浩翎不用打仗，各部曲照旧自治，我们的传统还能留存，百姓也能安稳度日，不过是换个国号罢了。”
阿念再次往夭身边挪了挪，语气带着恳挚：
“我若能服你，就有底气去服四部曲部首。阿姐，不打仗，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夭怔怔地看着阿念，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为了玱玹不管不鼓“恋爱脑”，却没料到她早已把利弊权衡得如此透彻。
那份看似真的选择背后，藏着的是她对浩翎的另一种爱。
阿念被她看得不自在，瞪了她一眼：
“别这么看我，上次和阿姐吵架后我也曾经反复犹豫，曾经细细权衡。”
“只是曾经？”夭抓住关键词，心头一紧：
“这么你已经决定了？”
“早决定了。”阿念点头，声音轻却坚定：
“到现在我也只和阿姐一个人过，我的最终决定，你还要反对吗？”
夭看着她，喉间像是堵了团棉花，许久才艰涩地开口：
“阿念……我确定，我不会放弃浩翎。”
“好。”阿念的声音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阿姐要反对，就早做准备。你最多还有三年，三年后，我会告诉玱玹我的决定。”
“我们……这是要反目成仇了吗？”夭喃喃低语。
和阿念虽没从一起长大的情分，今来也是防备大于欢聚，可真到了要撕破脸的时候心中却满是茫然和不舍。
这份姐妹情终究要败在“下共主”四字上了。
阿念贴到夭身边，微凉的手轻轻握住夭的手臂，专注地看着夭眼神清澈而认真：
“这些话，不是玱玹哥哥让我的，是我自己要跟你的。
我们观念不同不代表一定要对立，各走各的路就好。”
阿念顿了顿，加重语气：
“但要约法三章：
我不害你，你也不许对我动手；
我不帮你，就算我落到绝境也不用你帮；
若真要打战……一定不能是浩翎自己人和自己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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