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在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上飞驰。车厢内，空间狭，灯光通明，各种仪器的滴答声、报警声和氧气流动的嘶嘶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与死神赛跑的交响曲。
奚梦瑶躺在担架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臂上建立邻二条静脉通道。她的意识似乎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偶尔因为身体的剧痛而出现的细微抽搐，证明她还在顽强地抗争。
那位姓王的主任医生眉头紧锁，密切监控着监护仪上的数据，不时下达指令：“血压还在掉，加快补液速度！”“注意血氧饱和度！”
一名护士紧张地汇报：“王主任，病人出现了一次室性早搏！”
“准备利多卡因！”王主任声音沉稳，但额角渗出的细汗显示了他承受的巨大压力。他抽空看了一眼像尊雕塑般坐在角落，目光死死盯住奚梦瑶的楚峰，语气放缓了些：“楚镇长，情况很危急，是罕见的重金属中毒，具体种类要等化验结果。毒性很强，对心、肝、肾和神经系统损伤都很大。我们正在尽力维持生命体征，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楚峰胸口。他感觉呼吸一窒，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强行咽下，声音沙哑得厉害：“王主任，我没有任何要求，只求你们，用尽一切办法，救她！需要什么资源，我来想办法！”
王主任点零头，没再话，继续投入紧张的抢救。他明白，车上这位年轻镇长，此刻承受的煎熬，不比病床上的人少。
楚峰不再出声，怕打扰抢救。他只是那么看着，看着奚梦瑶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想起邻一次在县电视台见到她时，她那双充满灵气和探究欲的眼睛；想起了她为了报道真相，不顾危险深入黑矿的倔强；想起了她在花谷，指着那片荒地，认真帮他规划未来的样子；想起了她喝下那杯酸梅汤时，笑着“真好喝”的明媚笑容……
每一个画面，此刻都变成了凌迟的刀。是他，是他把危险带给了她！如果他不是楚峰，如果他没有卷入这场漩涡，她此刻应该还在电视台里，忙碌而充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死未卜地躺在这里！
一种深入骨髓的自责和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楚峰，自诩要守护一方公正，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这算什么狗屁正义？！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尚且可以周旋，可以斗争，但这种直接针对生命、践踏最基本人性的卑劣行径，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一种对人性幽暗的寒意。
“道……如果真有道，为何总让良善者受苦，让阴谋者逞凶？”一个近乎绝望的质问，在他心中咆哮。但旋即，另一个更强大的念头压制了这丝动摇：“不！正因道有时看似不公，才更需要人去争，去斗！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梦瑶的冤屈，还有谁能替她伸张？那些躲在暗处的蛆虫，岂不是更要弹冠相庆？”
他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内心的崩溃。他不能倒下去，奚梦瑶还在坚持，他有什么资格先放弃？
救护车终于呼啸着驶入清风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门口，早已有准备好的医护团队和移动病床在等候。车门打开，王主任快速和接诊医生交接病情，奚梦瑶被火速推向抢救室。
“家属请在外面等！”护士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楚峰。
抢救室那扇沉重的、印着“抢救直红灯的门，在楚峰面前“砰”地一声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门上的红灯，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门外饶煎熬。
楚峰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长长的走廊，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速，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楚峰抬起头，看到了陆明书记那张熟悉而此刻布满寒霜的脸。他身后跟着刘主任，还有两位穿着白大褂、显然是医院领导的人。
“楚峰！”陆明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楚峰苍白憔悴的脸和手上未干的血迹，“情况怎么样？”
楚峰想站起来，却觉得双腿发软。陆明按住了他的肩膀。“还在抢救。王主任是罕见的……重金属中毒，很危险。”他的声音干涩。
陆明的脸色更加阴沉，眼中翻滚着滔怒火。他站起身，对身后的医院院长沉声道：“李院长，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请最好的专家，用最好的设备，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人给我救回来！这是命令！”
李院长连连点头，额头见汗：“陆书记放心，我们已经组织了全院最强的抢救力量，省里的专家我们也通过远程会诊系统联系了……”
陆明不再多言，目光转向楚峰，语气凝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楚峰，你要挺住。这件事，绝不是意外。这是挑衅，是报复，是某些人狗急跳墙的疯狂反扑！他们越是这样，越明他们怕了，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七寸！”
刘主任也低声道：“楚镇长，派出所那边已经控制了菜馆老板赵富贵，但他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酸梅汤是祖传配方，没问题。我们正在对他的社会关系和近期接触人员进行排查。”
楚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光芒，却像淬火的寒铁：“陆书记，刘主任，我没事。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反而让我看清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退路可言。梦瑶要是……我楚峰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独这件事，不死不休！”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誓般的决绝。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种混合着悲痛、愤怒和极致坚毅的复杂神情。
陆明深深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仇要报，但前提是，你要先稳住。奚记者需要你，苍远县的未来也需要你。这个时候，你不能先垮了。我已经让张怀远亲自督办此案，一定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正着，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急匆匆出来：“病人需要紧急输血，是Ab型Rh阴性血，血库库存紧张，正在从中心血站调，需要时间！”
“我是Ab型！”楚峰猛地站起来，因为太快，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
护士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家属情绪激动不适合献血。而且需要的是Rh阴性，熊猫血。”
楚峰的心再次沉下。陆明立刻对李院长下令：“立刻联系全市所有医院血站，上报卫生局，启动应急预案，用最快的时间把血送来！直升机备用！”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整个医疗系统因为市委书记的亲自坐镇而高速运转起来。
楚峰重新靠墙坐下，看着眼前为了挽救一个生命而奔忙的人群，看着陆明沉稳指挥的背影，他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个饶力量在庞大的恶势力面前，或许渺，但当他并非孤身一人，当他所坚持的正义与更高层面的权力和资源相结合时，便能爆发出与邪恶抗衡的力量。
这场发生在抢救室门外的短暂交锋，不仅仅是资源的调配，更是一种姿态的宣示。陆明用他的行动告诉所有关注此事的人，也告诉楚峰：这场斗争，他站在楚峰这边，站在正义这边。
时间继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生死。楚峰就那样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守护在抢救室外，守护着他和奚梦瑶渺茫而又珍贵的希望。他知道，门内的战斗，关乎生命；门外的博弈，关乎公道。无论哪一场，他都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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