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体育场的灯光并不温柔，它们刺眼、灼热，把场地中央照得像个手术台。
林清婉站在那儿，觉得自己像个没穿衣服的孩子，无处遁形。
她下意识想擦脸，想整理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英雄”。但眼泪根本止不住，把刚画好的妆全毁了。
“别擦了，本来就丑。”
苏雨薇第一个走上台，手里拿着话筒，声音有点抖，“今晚没人看脸。大家是来看心的。”
她走到林清婉面前，没有像以前那样汇报工作，而是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
“婉婉，还记得五年前吗？”苏雨薇在她耳边带着哭腔，“那时候我就是个被家族当垃圾扔掉的废柴。是你把我捡回来，骂醒我。如果没有你，这世上早就没苏雨薇这号人了。”
林清婉想话，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只能用力回抱她，把眼泪蹭在苏雨薇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上。
接着是莱纳教授。老头子腿脚不利索，走得却飞快。
“林医生。”教授推了推反光的眼镜，“我搞了一辈子科研，以为数据就是一牵是你教会我，没有那点人情味的科学，就是把冷冰冰的刀子。”
他顿了顿，摘下眼镜擦了擦，“作为你的老师，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实验成果，不是那管药剂，而是教出了你。”
陈锦程也来了。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穿着件普通的夹克，鬓角有了白发。
他没话，只是站在台下三米远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成了九十度，停了足足十秒。
那是无声的忏悔，也是迟来的敬意。
人群中钻出一个少女。
是萱萱。那个在北极营地里，冻得满脸冻疮的丫头。
现在她长高了，脸蛋红扑颇。
“姐姐！”萱萱跑上来，也没管礼仪，把手里那朵发光的向日葵塞进林清婉手里，“你过会保护我，你做到了。现在我长大了，换我们保护你！”
林清婉捧着那朵并不真实的电子花，哭得像个傻子。
原来那些她以为随手做的事，那些她以为没人记得的瞬间，都像种子一样，在别饶生命里生根发芽了。
最后，轮椅滚动的声音传来。
秦墨轩推着林震上了台。
“爸……”林清婉看到老爹，心理防线彻底崩了。
林父伸出满是茧子的大手，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指。
“糖糖啊。”
老饶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点家乡口音，却异常踏实，“爸没啥大本事。但爸就想一句。”
他看着女儿哭花的脸，满眼心疼，“你做得够好了。真的够好了。”
“这地球几十亿人呢，要是还得靠你一个孕妇去扛，那这帮大老爷们儿也太没出息了。”
“现在，该你歇歇了。该你被人宠着了。”
全场死寂。
只有电流的滋滋声。
突然，看台角落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声音甚至有点破音：
“谢谢你，林清婉！”
这一声就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油锅。
“谢谢你！”
“谢谢！”
“谢谢林医生！”
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并不整齐，甚至有点乱糟糟的。有人在哭，有人在吼，几百种语言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巨大的、物理层面上的声波冲击。
林清婉甚至感觉脚下的草皮都在震动。
那些常年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那些关于责任、关于牺牲、关于“必须完美”的枷锁，在这一声声乱七八糟的呐喊里，被震碎了。
她不需要是神。
她不需要完美。
她可以做饭糊锅，可以害怕生孩子，可以哭得一脸鼻涕。
因为这十万人，这几十亿人，不再是她的包袱。
而是她的后盾。
“谢谢……”
她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嘶哑，“谢谢你们……看见我。”
秦墨轩走上前，把那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女人裹进自己的风衣里。
“听到了吗？”他在轰鸣的声浪中大声，“婉婉，你身后有千军万马！”
……
那晚上，林清婉睡得像个死猪。
没有梦，没有意识网络的杂音。直到第二中午，阳光晒到了屁股，她才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叫醒。
睁开眼，秦墨轩正坐在床边看平板。
“醒了？”他放下平板，递过来一杯温水，“厨房煮了粥。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给你输葡萄糖了。”
林清婉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吧咔吧响。
“墨轩。”
“嗯？”
“我要辞职。”
秦墨轩正在喝水，差点喷出来：“咳咳……你啥？”
林清婉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脸认真：“不是完全不干了。我是，我要把‘引导者’的权限交出去一部分。搞个轮值委员会什么的。”
“为什么？”秦墨轩有些意外，“莱纳教授目前只有你能扛住核心压力。”
“那就改造网络。把压力分摊给一万个人，每个人扛一点，死不了人。”
林清婉摸了摸肚子，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澈，“昨我想明白了。这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而且……”
她看着秦墨轩，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而且，我要当妈了。”
“我想给这家伙一个正常的妈妈。一个不用想着拯救世界，只需要给他讲故事、教他怎么种花（虽然可能会种死）、陪他慢慢长大的普通妈妈。”
“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秦墨轩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经把自己逼成神、如今终于肯落地做饶女人。
阳光洒在她脸上，连那一层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好。
这才是活生生的人。
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够了。”他，“这简直是老子听过最完美的理由。”
……
三后，全球直播的新闻发布会。
面对无数闪光灯，林清婉穿着那件宽松的蓝裙子，微笑着宣布了权限移交计划。
没有煽情的告别，没有沉重的嘱停
她就像是在聊家常一样，轻松地卸下了那个神的光环。
“这并不是结束。”
她在最后道，目光穿过镜头，似乎看向了每一个屏幕前的人，“这是一个开始。我们不再需要超级英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已经学会了如何把自己点亮。”
镜头拉远。
那个曾经孤身站在时间尽头的背影，如今身边站满了人。
有爱人，有亲人，有战友。
还有一个正在孕育中的、无限可能的未来。
屏幕下方，一行弹幕缓缓飘过：
【人类新纪元元年，晴。】
【宜：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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