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七点五十分，凌云已经端坐在书房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他罕见地没有处理公务，面前只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屏幕上是视频软件的等待界面，他反复检查着网络、摄像头和麦克风，像个第一次参加重要会议的新手，竟有些坐立不安。
七点五十九分，邀请提示音准时响起。他几乎是立刻点击了“接受”。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温婉沉静的侧脸，她似乎只是负责接通，随后便将镜头转向了早已迫不及待挤过来的琛琛。
“爸爸！”琛琛软糯响亮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脸几乎要贴到摄像头上，大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兴奋和期待。
看到儿子鲜活可爱的脸，凌云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郁仿佛都被这声呼唤驱散了。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琛琛。”
他顿了顿，似乎想什么，却又词穷。平日里在谈判桌上舌战群儒的凌总，此刻面对四岁的儿子，竟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他笨拙地问：“你……吃饭了吗？”
“吃啦！妈妈做了我最爱吃的可乐鸡翅！”琛献宝似的道，随即又想起什么，拿起旁边一张画，“爸爸你看，这是我画的大恐龙！老师我画得好，给了红花！”
凌云认真地看向那张色彩鲜艳、线条稚嫩的画，由衷地夸赞：“画得真好，恐龙很威风。” 他搜肠刮肚，试图找出更多词汇，“颜色……也很漂亮。”
短暂的交流后，气氛又有点冷场。凌云看着屏幕里儿子期待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能只是这样问答。他想起温婉的“讲故事”，心里更是一紧。他从未给儿子讲过故事，甚至很少陪他入睡。
他硬着头皮，努力回忆着助理匆忙搜集来的、据这个年龄段孩子会喜欢的童话，磕磕绊绊地开口：“那……爸爸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琛琛立刻坐直了身子，满脸期待。
“……从前，有一座森林，里面住着三只猪……”凌云的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起伏，像是在做工作报告。他试图模仿猪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僵硬和滑稽。
屏幕那头的温婉，原本只是坐在不远处看书，偶尔瞥一眼确保通话顺畅。听到凌云那毫无感情的“故事朗吮，她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是忍俊不禁，又很快恢复平静。
然而，琛琛却并不挑剔。他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大灰狼吹房子”时，甚至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催促道：“爸爸，然后呢？猪被吃掉了吗？”
凌云被儿子的反应鼓舞，虽然讲述依旧不算生动，但明显放松了一些，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没有，猪很聪明，它跑到了砖头房子里……”
故事讲完，虽然过程磕绊，但总算有始有终。凌云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出了一层薄汗。
“爸爸讲的故事和妈妈讲的不一样！”琛琛评价道，脸上却满是开心，“但是也好听！爸爸，你下次还能给我讲故事吗？”
看着儿子纯真的笑脸和毫无保留的接纳，凌云的心被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情绪填满。他郑重地点头：“好，爸爸下次再给你讲。”
“那我们拉钩！”琛琛伸出拇指，对着屏幕。
凌云愣了一下，随即也学着儿子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对着摄像头伸出了自己的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视频通话在琛琛心满意足的笑脸中结束。屏幕暗下去，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凌云一个人对着漆黑的屏幕，久久没有动弹。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拉钩”时，隔着屏幕感受到的那份童真的温度。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责任感，沉甸甸地落在他心上。
他错过了太多。错过了儿子的成长，错过了与他相处的点滴。而今晚这笨拙的十五分钟，却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悔恨的世界。
他想要更多。不仅仅是这每周十五分钟的视频，他想要真正地参与儿子的生活，想要看到他的笑容，想要……弥补所有亏欠。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个始终静默地坐在镜头之外，为他搭建起这座桥梁的女人。
他知道，路还很长。但至少，他迈出邻一步，并且，因为儿子那毫无阴霾的笑容，他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渴望。
书房窗外，月色清冷。凌云的心中，却因这短暂的视频通话，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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