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惰性的，偷盗事件发生半个月后，一大队的社员们筑高围墙、养狗、夜间巡逻不断，然而热潮渐散，一切又归于平静。
李世英先前就判断，这伙儿偷肯定会趁着第一场雪后继续行动，对此张全义也很赞同，他也安排了社员夜间巡逻，但效果也就那样了。
从某种意义而言，东方红公社的国营农场以及各生产大队，就像是北山脚下这片原始树林当中一个个孤立的拓荒据点，只是由一条国道、一条土路以及若干条路连接在一起而已。
所以但凡是到了晚饭时间，村子外面的道路上就几乎没有了人迹，夏时候还好，各大队都会放电影，来往的人还多一些，入秋之后一旦黑，村子外面几乎没有任何人走动。
虽每晚上仍旧有民兵与社员们巡逻，但随着一切又安静下来之后，大家也都松懈、疲惫了。
李世英到了张全义的家，再次提起这件事，张全义皱着眉：“我前两晚上值守到后半夜，实在熬不动了，这他娘的千日防贼也防不住啊！”
“其实重点就是晚上过了十二点以后，尤其是两三点那会儿，人睡得正死，那些狗日的偷也正好下手的，所以也不必要从黑就开始安排人巡逻，主要是后半夜的。”
这个道理张全义自然懂得，他叹了口气：“那行嘛，我调整一下晚上巡逻的时间，踏马的，抓住这帮偷，非得打个半死不可！”
“咱们巡逻的社员都背着枪，要是真碰到了，你看可以开枪不？”
张全义使劲儿抓了抓下巴：“这件事可不好办的啊，先前我跟四大队的书记一起去报案，公安部门特意交代，不能私自使用武器。”
“那万一我们发现偷的时候，他们拿着匕首威胁群众，我们是不是可以正当防卫了？”
张全义哈哈大笑起来，晃着两根手指指着李世英：“还得是你脑瓜子机灵啊，我给大家伙儿都提个醒，咱们统一一下法。”
张全义毕竟是退伍士兵出身，还带着部队的那股子正气，有些做事的方式想不到，但他有一个优点，愿意听社员们的建议，觉得可行的话，他也愿意灵活变通一下。
李世英之所以来找张全义问个明白，是因为这两夜里就是他参加巡逻，一下雪砖厂的生产就停了，场地里也没有什么存放的砖头，所以把几间土屋一锁，也不用留人看守，他自然就有义务参与这种集体的活动和任务了。
张全义很快召集了全大队的青壮开了个简短的会，散会后老谢凑了过来：“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有些话张全义不能得太直白露骨，李世英便笑呵呵地：“书记的意思，是咱们半夜巡逻的时候遇到偷，偷持刀啊、匕首啊什么的反抗，为了咱们人民群众的个人安全，巡防队员无奈开枪制止，并在制止过程中发生了搏斗，这属于是正当防卫，是为了保护人们群众的集体财产！”
“那咱们也不确定偷真的带炼、匕首的啊？”
李世英低声：“把人抓住了打一顿，然后丢一把刀，就是偷随身携带的，一群人作证，警察还能专门调查不成？”
老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宗族势力仍旧存在的内地，原本是不用解释太多的，但边疆似一大队这样的移民村庄很多，根本没有宗族社会的土壤，某种意义而言，反而更接近几十年后的原子化社会。
李世英是在开会后的第二晚上开始值夜的，他和杨允华一组，负责巡逻一大队往四大队的方向；另外两个社员负责巡逻向场部去的方向；河滩那里也放了两个巡逻社员。
由于雪后没有放晴、积雪并未融化、土路上都结了冰，所以巡逻队员并没有骑马，而是步行，毕竟这么冷的，骑马反而是受罪。
一晚上无事发生，又过了两，轮到章进兴去值夜了，但他晚上睡觉、火炕太热、蹬了被子，早上起床时着了凉，一直咳嗽，李世英便：“进兴，你晚上别去了，你这咳嗽就是有偷也被吓走了，我替你吧。”
章进兴也不坚持，一边咳嗽一边点头：“好的，等我咳嗽好了多替你值一晚上。”
于是晚上值夜的同伴，就变成了杜连军。杜连军是一大队五户壮族社员之一，李世英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广西老表会从西南跑到西北来。
但是一想，西域也是中国，老百姓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是国家给的自由，他也就懒得多打听了。
由于一大队汉人、哈萨克人社员居多，剩下的维族、壮族社员们一向都很低调，与双方的关系都不差。
李世英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老爹老妈心疼儿子，老爹翻出了一件从老家带来的羊皮袄，那袄子可有些年头了，有一面黑乎乎的已经洗刷不干净了。
老妈则给李世英又做了一套新棉衣，是老爹跑去巴扎上买的布料、李世英跑去场部买的新棉花，新棉衣、羊皮袄还不够，老爹又把李世英从孙祥会那里给他买的羊皮大衣送了过来。
于是李世英整个人臃肿了一圈，就显得头腿细身子大，惹得杜连军一直在偷笑，李世英很无语：“我老杜，你跟我一个样，有啥好笑的！”
“我比你头大！”李世英便不去理会他，这脑袋大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俩人沿着土路往东走了好一阵子，走到与四大队之间的半道上才转身朝西走，回到村口附近，俩人便躲进了路南边的一堆玉米杆旁边。
这样的气，肯定是不可能一直来回巡逻的，而且 他们也没打手电筒，就是怕惊动了可能躲在路北树林里的偷。
两个人靠着玉米杆坐了下来，将步枪抱在怀里，也不话，只是缩着肩膀，尽量不让寒气钻进大衣下面。
李世英到现在都还没有一块手表，杜连军手腕上倒是有一块，这让两个人至少知道时间。
就在李世英犯困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杜连军用胳膊碰了碰，他立刻惊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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