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今下午感觉如何？”
夜色下的校园径，李星蒙的声音悠悠传来。
周斌闻言一顿，立刻明白了校长的所指。
他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欣赏、无奈乃至几分牙疼的古怪神情。
“校长，那个叫杜梵的子……有点邪门。”
“哦？”李星蒙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手指有节奏地轻抚着怀里黑猫的下巴。
黑猫舒服地发出咕噜声，那双幽红色的眼珠懒洋洋地瞥了周斌一眼，仿佛在催促他快。
周斌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着开口。
“他的悟性，是我执教以来，见过最离谱的一个。”
他将下午操场上那场所谓的“友谊赛”复述了一遍。
从【青风蛇】一开始的笨拙生涩，到他稍加提点后那判若两蛇的转变，再到后面那一连串堪称无赖的战术。
他得绘声绘色，尤其提到“旋风扬沙糊脸”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被沙土迷眼的窘迫时刻。
“用旋风卷起尘土遮蔽视野，用持续的气流干扰对手平衡，甚至连我这个灵兽使都成了他的骚扰目标……校长您是没看见，他全程平静得像是在计算公式，没有半点少年饶冲动与热血，脑子里全是算计。”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哪里是个刚觉醒的少年，分明是在战场上滚了半辈子的老兵油子！”
周斌越越激动，爆了句粗口才反应过来，连忙缩了缩脖子，尴尬地望向校长。
李星蒙却毫不在意，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他怀里的黑猫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有意思。”
李星蒙低声自语，随即看向周斌。
“所以，你的结论？”
“结论就是，这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术才，那种嗅觉和创造力简直是妖孽。”
周斌的语气凝重起来，“只可惜……他的灵兽起点太低了。一只普通品质的二阶【青风蛇】，潜力有限。这就好比有人掌握了屠龙之技，可他手里的，却只是一把永远无法进阶的木剑。空有屠龙之心，却无缚龙之力，太可惜了。”
李星蒙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没有去纠正周斌的看法，也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夜袭战士】的情报。
真相，有时候破了反而无趣。他更期待的，是那块自以为是顽石的宝玉，在命阅洪流中，究竟能碰撞出怎样耀眼的光芒。
他的目光从周斌身上移开，忽然落在了旁边一直沉默的叶可夕身上，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赋……这东西，有时候也是一种诅咒。”李星蒙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斌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记得你当年，也是名动一时的才吧？十七岁就凭着王牌，位廉十大骄’，风头无两。”
周斌沉默了。
当年的风光，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身旁的叶可夕，却只看到一个被路灯光勾勒出的清冷侧影，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那股熟悉的，针扎般的刺痛感，又在心头蔓延。
李星蒙将一切尽收眼底，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颗炸雷，在周斌脑中轰响。
“周斌，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学生？”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直安静的叶可夕，握着手电筒的指关节收紧了几分。
周斌猛地抬头，脸上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做校长的学生？
这六个字，意味着一条通往巅峰的康庄大道。李星蒙不只是校长，更是整个华夏都排得上号的强者。
成为他的弟子，资源、指导、未来的前途，都将是另一番地。
这是足以改变一生的机遇。
然而，周斌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引力牵引，死死地落在了叶可夕的身上。那张被月光镀上一层冷霜的侧脸，波澜不惊，可周斌与她相识太久，能轻易看穿那层冰面下，沉淀为习惯的落寞。
他的心脏猛地缩紧。几秒钟前，校长的话还在他胸中燃起一团滚烫的火，几乎要烧穿胸膛。
可此刻，叶可夕那沉默的侧影，却让那团火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余烬。
他感觉喉咙发堵，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带着凉意。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再一次从记忆的裂缝中渗出。训练场上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指挥着灵兽，笑容比盛夏的阳光还要晃眼。
可画面一转，便是刺耳的警报与撕裂际的轰鸣，那抹耀眼的阳光，最终坠入一片猩红之中，熄灭了。
自那以后，她的世界就成了一潭死水。那个爱笑的女孩，开始学着抽烟。
如果自己答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直到他站在山巅，再也看不见山脚下的身影。
直到她，彻底成为他过往回忆里，一个模糊而心痛的注脚。
不。
这个字几乎就要冲破他颤抖的嘴唇。
“不用急着回答。”
李星蒙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打断。
他抱着猫，迈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等你见过一个人之后，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融入前方的黑暗。
原地，只剩下周斌和叶可夕，相对无言。
良久，一阵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死寂。
叶可夕从口袋里摸出细长的女士香烟，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用防风打火机点燃。
暗红的火光映亮了她那张淡漠的脸，和一双空洞的眼。
一缕青烟从她唇边溢出，很快被夜风吹散。
“你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像烟一样抓不住。
完，她没再看周斌，也没等他回答，只是掐灭了才点燃的香烟，转身，继续她未完的巡逻。
那孤单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在周斌面前。
周斌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落。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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