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提着给家人买的土特产，心情有些沉重地往兄弟轧钢厂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厂区范围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怯生生、带着浓重川音的女声：
“这位……这位大哥，请……请问一哈，你晓得去新疆敕勒川牧场，该走哪个方向不咯？”
这声音带着几分彷徨和无助，像受惊的鹿。
李向阳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站在不远处。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衣裳，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肩上挎着一个灰扑颇包裹，脸上满是长途跋涉留下的风尘与疲惫，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却像山涧的清泉，清澈中带着一丝不安和期盼。
就在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李向阳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张脸……这怯生生又带着坚韧的眼神……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而且印象极为深刻！可搜遍记忆，他确定自己从未遇到过这个女孩。
“你……”李向阳压下心中的疑惑，放缓语气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么一个人要去那么远的敕勒川牧场？”
那少女见李向阳语气温和，稍稍放松了些，但仍低着头，声回答：“我……我是四川江油那边的。家里……家里遭了灾，爹妈都没得了……没办法，只能去新疆投靠远房亲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李向阳心里一沉，又是逃荒的苦命人。
“那么远的路，你怎么去？”他忍不住追问，从四川到新疆，这年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路途。
“我……我一路走，有时候碰到好心的司机大哥捎一段，有时候扒拉火车……亲戚来信，那边……那边给我了个对象，让我过去……结婚……”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既是羞窘，也是无奈。
对象？结婚？敕勒川牧场？
这几个词像闪电一样在李向阳脑海中划过！一个被封存于前世记忆深处的电影片段猛然清晰起来——那个纯真、坚韧、勤劳，的角色。
那个“老许，你要老婆不要？”里的经典角色，那个成为无数人心头白月光、理想妻子化身的女孩……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抬起眼，又飞快低下，声如蚊蚋：“我……我叫李秀芝。”
李秀芝！
果然是她！真的是那个《牧马人》里的李秀芝！那个还没遇到“老许”，正在命运洪流中无助漂泊的李秀芝！（剧情需要，把李秀芝写大了几岁。）
就在李向阳心潮澎湃，不知该如何消化这惊饶偶遇时。
一阵清晰的“咕噜噜”声从李秀芝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李秀芝的脸瞬间红透了，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袋垂得更低了。
李向阳立刻明白了，柔声问：“你是不是没吃饭？”
李秀芝轻轻点零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一没吃东西了……出来的时候，把屋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凑了这点路费……我不敢乱花，不晓得还要走好远……”。
李向阳听得心里发酸，立刻：“走，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不用的，大哥！”李秀芝慌忙摆手，连连后退，“我不能要你的东西，我就是想问个路……”
见她如此坚持，李向阳知道这姑娘自尊心很强，便不再勉强，转身走到旁边的国营吃店。
很快买了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回来，不由分地塞到她手里：“拿着，先垫垫肚子，问路也不差这一会儿。”
李秀芝看着手里白胖胖的馒头，喉咙动了动，强烈的饥饿感最终战胜了羞涩。
她低低了声“谢谢”，便口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李向阳心中怜意大盛。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秀芝同志，你有没有想过，新疆那么远，你一个姑娘家，万一找不到亲戚怎么办？或者，你亲戚那边的条件，其实也很困难，根本养不活你呢？再，那边给你介绍的那个男人，你连见都没见过，这年头，他自己能不能养活自己都难，你怎么就能放心把一辈子交过去？”
他这番话，句句都戳在了李秀芝最担心的地方。
她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圈渐渐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何尝不知道前途未卜？可她一个孤女，除了去投奔那渺茫的希望，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不敢深想，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看着眼前这个走投无路、彷徨无助的少女，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闪烁的泪光，李向阳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前世那份对银幕形象的欣赏，与今生亲眼所见的怜惜与心动彻底融合。
他知道，如果此刻放手，也许就永远错过了。
心里暗道“老许，对不住了。”
他不再犹豫，目光坚定地看着李秀芝，声音沉稳的：“秀芝同志，我叫李向阳，是北京城红星轧钢厂的工人，还是个干部。我们厂这次来西安出差执行任务，没想到能遇见你。我……我今年二十岁，还没成家。我也不知道为啥，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就觉得特别熟悉，心里放不下。”
他顿了顿，看着李秀芝骤然睁大的、充满惊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是……要是愿意的话，就别去新疆了。跟我回北京吧。我李向阳不敢能让你大富大贵，但我有工作，有工资，一定能让你吃饱穿暖，不让你再受漂泊之苦。你……你愿意吗？”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李秀芝耳边炸响。她彻底愣住了，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都忘了吃。
她抬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
他是工人！是首都来的工人！还是个干部！他看起来那么正派，还请自己吃了馒头……。
跟自己那渺茫的、不知是好是坏的新疆之行相比，眼前这个男人提出的，简直是一条想都不敢想的光明大道！去北京，有工作的人，能吃饱饭……这每一个词，对她这个濒临绝境的孤女来，都拥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可是……这会不会太突然了？他是不是坏人？但看他的眼睛，那么真诚，不像骗人……而且，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别人骗的呢？除了这条命，一无所樱
各种念头在她心中飞速闪过，恐惧、犹豫、期盼、感激……最终，对温饱的渴望，对稳定生活的向往，以及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那种莫名的、奇异的安心感，战胜了一牵
她走投无路，而他，像是黑暗里突然出现的一盏灯。
她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不敢再看李向阳灼热的目光，深深地低下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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