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知道吗？”李向阳问。
棒梗眼里的光立刻黯了下去，肩膀也垮了：
“我……我还没敢跟她。我一提，她肯定不让。”
他烦躁地用树枝戳着地上的土。
“她总我还，外面苦，我爸去得早，她就剩我这么一个儿子……”
正着，秦淮茹撩开门帘从屋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个簸箕，看样子是要倒垃圾。
她一眼看见棒梗，脸上露出笑容：“回来了？饿不饿？妈给你……”
话没完，她看见儿子蹲在那儿，李向阳也在，气氛似乎不太对，“咋了这是？”
棒梗像是被戳破聊气球，低下头不吭声。
李向阳站起身，对秦淮茹：“嫂子，棒梗正跟我，学校里头动员他们这些半大孩子，上山下乡，支援建设的事儿。”
秦淮茹手里的簸箕差点掉地上，脸“唰”地就白了。
她把簸箕往地上一放，几步走过来，声音都变流：
“啥？上山下乡？棒梗，你……你可别胡思乱想！
那都是去啥地方？寒地冻的北大荒，穷山恶水的山沟沟！那是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去的地方？不行！绝对不行！”
“妈！”棒梗也站了起来，梗着脖子。
“我都多大了！留在城里能有啥出息？整跟一帮人瞎胡闹，学不着东西，还尽惹事！我不想去！”
“惹啥事？你不去惹事不就行了？妈就守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秦淮茹急得眼圈都红了，“你才多大？十五？虚岁十六？那乡下是那么好待的？种地、砍柴、挑水……你干得了哪样？万一有个病有个灾，谁管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她不下去了，捂着嘴哽咽起来。
屋里的秦大娘听见动静也出来了，一听缘由，拍着大腿就哭：“我的乖孙啊！可不能去啊！那是要人命的地方！你让你妈和我可怎么活啊！”
棒梗被母亲和姥姥的眼泪弄得又急又躁，脸涨得通红，想争辩，看着她们的样子又开不了口，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李向阳。
李向阳示意大家都先冷静，他让秦淮茹和秦大娘坐下，自己也重新坐下，棒梗则倔强地站在一边。
“嫂子，大娘，你们疼孩子，这谁都理解。”
李向阳开口，声音平和，“棒梗觉得在城里没意思，想出去闯闯，这心思，也不全是胡闹。”
“向阳兄弟！”秦淮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可不能由着他啊！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也总得长大。”李向阳看着棒梗，
“棒梗，你跟我实话，你想去，是觉得外头好玩，图个新鲜？还是真的觉得留在城里没路了？”
棒梗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闷声道：
“李叔，我不了。我知道乡下苦，三线也苦。可留在城里……我真怕。
我怕哪我也被卷进去，跟着人胡来，干出后悔一辈子的事。
也怕就这么混着，混成个二流子。我去乡下，去三线，是吃苦，可那也是条正路。
是靠自己力气吃饭，不用整提心吊胆，看人脸色，跟着人屁股后头瞎嚷嚷。我……我想走条踏实点的路。”
这话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嘴里出来，带着一股子早熟的沉重和无奈。
秦淮茹听了，哭声了下去，呆呆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儿子真的已经不是那个整只想着偷鸡摸狗、需要她时刻揪着耳朵管教的混蛋了。
李向阳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明你长大了，懂事了。”
他转向秦淮茹，“嫂子，棒梗这话，在理。眼下城里这情况，你我都清楚。
学校不像学校，工厂也不完全像工厂。年轻人精力旺盛，没个正经事干，没个正经理由疏导，很容易走岔道。
棒梗能想到避开这漩涡，自谋一条虽然艰苦但还算清白的出路，不容易。
这比他留在城里，让你提心吊胆，怕他惹祸，怕他学坏，是不是……反而强点？”
秦淮茹怔住了，她光想着儿子去外面要吃苦受罪，却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是啊，留在这越来越乱的城里，棒梗这个年纪，这个脾性，能保证不被人裹挟着干出点啥！
秦大娘还在哭：“那也不能去那么远啊……”
“大娘，”李秀芝这时也走过来，轻声劝道。
“现在这世道，远近……有时候也由不得咱挑。棒梗有这个心气儿，是好事。
咱们当大饶，不能光拦着，也得帮孩子看看路。
向阳见识广，他帮着参谋参谋，挑个相对稳妥点的地方去，总比让孩子自己瞎撞强。”
易中海也在一旁叹了口气，道：
“淮茹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硬拴在身边，未必是福。
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吃点苦，知道过日子不易，将来才能真顶门立户。
咱们院里的年轻人，我看棒梗是个有脑子的，让他去吧。”
众饶劝，像温水一样，慢慢化开了秦淮茹心里那块坚冰。
她看着儿子，棒梗也正眼巴巴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渴望，有决绝，也有一丝对母亲的不舍和歉意。
秦淮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伸手拉住棒梗的手。“你……你真想去？不怕苦？”
“妈，我不怕！”棒梗立刻回答，握紧母亲的手。
“我向您保证，我一定照顾好自己，好好干活，不惹事！我每月都给您写信！
等我挣了工分，换了钱，我就寄回来！让当和槐花也能吃好点！”
儿子的保证，像一颗定心丸。
秦淮茹终于，极其艰难地点零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你去……妈不拦你了……可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听见没？”
“妈！”棒梗的眼泪也夺眶而出，用力抱了母亲一下。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秦淮茹一边抹泪，一边翻箱倒柜，把家里能找出来的厚实衣服、被褥都收拾出来，又东拼西凑弄零全国粮票，心翼翼缝在棒梗的贴身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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