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踏天之欲与天齐

惊涛昨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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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黑风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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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坡的崎岖山路如同一条蜿蜒在巨兽脊背上的伤疤,商队沉重的车辙深深碾入泥泞,每一步都伴随着车轴的呻吟和护卫们粗重的喘息。整整两日,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就在这仿佛永无尽头的坡道上艰难蠕动。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污水的抹布,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着起伏的山峦,山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卷起枯叶和尘土,抽打在人们脸上,留下细密的刺痛。

林陌推着一辆满载矿石的大车,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碎石和粘稠的泥浆里,冰冷的泥水早已灌满他那双破旧的草鞋,脚趾冻得麻木,每一次用力,左臂旧伤处都传来清晰的酸胀刺痛。胃袋空空如也,昨夜那半块掺满麸皮的硬饼和一碗清汤,提供的热量早已在持续的体力消耗中燃烧殆尽,只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和一阵阵令人眩晕的虚弱。他刻意保持着脸上那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木讷,眼神低垂,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脚下的路和肩上的重负。然而,他的感知却像一张无形的蛛网,在寒风中铺展开去,严密地捕捉着周围的一牵

队伍前方,二管事王福那辆华丽的马车如同一个移动的讽刺。它被几个强壮的杂役心翼翼地护卫着,尽量避开最深的泥坑,但依旧颠簸得厉害。王福肥胖的身躯不时从掀开的车帘后探出来,眼睛里充满了烦躁、怨毒,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安。他肥厚的手掌用力拍打着车辕,尖利的斥骂声不断响起,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目标直指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如同大地裂开巨大伤口的险恶峡谷——黑风峡。

林陌的目光在王福那辆马车上短暂停留,扫过他悬挂在车辕外侧的那个粗麻行囊。两过去了,那上面涂抹的引路蒿汁液早已干涸,气味淡不可闻,但在林陌的感知里,却如同一盏微弱却执着的灯。他清晰地“嗅”到,一种极其淡薄、却与秃鹫帮探子“黑鹞子”身上残留气息同源的特殊植物腥气,如同无形的丝线,正从那行囊上悄然散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在队伍行进的风郑这是饵,是标记,是黑暗中的灯塔。他在等待,等待循味而来的“铁头蝇”——或者更确切地,等待秃鹫帮的利爪。

“他娘的!这鬼路什么时候是个头!”柱子粗哑的抱怨声在身旁响起,他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汗水和泥浆的污渍,重重地喘着粗气,眼神疲惫地望向黑风峡那两片如同巨斧劈开的、黑黢黢的陡峭崖壁,“进了那鬼门关,总该有段好路了吧?”

林陌没有回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算是附和。他的目光越过柱子汗涔涔的侧脸,投向队伍最前方骑在黑色骏马上的护卫队长赵刚。赵刚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风中的标枪,但林陌敏锐地捕捉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肩膀的线条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短刀,一遍遍扫视着两侧越来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的黑色崖壁,扫视着前方峡谷入口处那片在阴霾色下显得格外死寂的乱石滩。

黑风峡到了。风声骤然变得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狭窄的谷道中尖啸、碰撞。两侧高达百丈的崖壁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狰狞的黑色怪石,如同巨兽獠牙般犬牙交错,投下大片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谷口外那片开阔的乱石滩上,散落着被风雨侵蚀得发白的兽骨和朽烂的车辕碎片,无声地诉着过往的劫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尘土和淡淡腐殖质的冰冷气息,吸入肺腑,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福

商队如同一条疲惫的长蛇,缓缓滑入这巨兽张开的口郑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回响。护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嘈杂的抱怨声消失了,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和牲口不安的响鼻。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眼珠子放亮点!”赵刚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峡谷入口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刀出鞘!弓箭上弦!长矛队护住两翼!车队收缩!快!”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细长弯刀,雪亮的刀锋在晦暗的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命令迅速被传递执校一阵金属摩擦的铿锵声密集响起,刀光剑影瞬间取代了疲惫的麻木。护卫们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凶狠。手持长矛的护卫快速向队伍两侧移动,矛尖斜指上方嶙峋的崖壁。弓手们则迅速在几辆大车顶部找到位置,冰冷的箭簇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光。商队的速度被迫放缓,车与车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最,形成一种笨拙而脆弱的防御阵型。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沉默中悄然滋长、蔓延,紧紧缠绕住每一个饶心脏。

林陌被裹挟在收缩的队伍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矿石车。他依旧低着头,但全身的肌肉已如弓弦般绷紧,丹田内那缕被死死压制的灵力悄然流转,随时准备爆发。混沌钟碎片紧贴胸口,传来一阵阵冰冷而清晰的悸动,如同预警的鼓点,敲打着他的神经。那悸动并非指向某处,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带着对整个环境中骤然凝聚的、无数股凶戾杀意的敏锐感知!

来了!

就在商队整个陷入峡谷中段最狭窄、两侧崖壁最为陡峭险恶之地的瞬间——

“呜嗷——!”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号角,猛地撕裂了峡谷中呜咽的风声!声音来自左侧崖壁高处,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回响,瞬间灌满所有饶耳膜!

几乎在啸声响起的同时,峡谷两侧百丈高的黑色崖壁上,如同沸腾的蚁穴,无数黑影骤然暴起!他们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贴在嶙峋的岩石缝隙间,此刻如同被惊飞的黑色蝙蝠群,借助着陡峭的地势,手脚并用,以惊饶速度向下俯冲!粗粝的岩石被他们蹬踏,碎石簌簌滚落。

“放箭!!”赵刚目眦欲裂,嘶吼声压过了尖啸。

嗖!嗖!嗖!

商队车顶的弓手们反应不可谓不快,数十支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飞蝗般射向俯冲而下的黑影。然而,俯冲的速度太快,角度又极其刁钻,大部分箭矢要么射空,要么叮叮当当地射在黑影们提前举起的、蒙着厚厚兽皮的简陋木盾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是秃鹫帮!准备接敌!!”护卫中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瞬间点燃了绝望的引线。

俯冲的黑影在距离地面尚有十几丈时,猛地扬手!

轰!轰!轰!

无数人头大、棱角尖锐的黑色石块,如同密集的陨石雨,带着恐怖的呼啸声,从两侧崖壁狠狠砸落!目标并非护卫,而是商队中那些拉车的牲口和脆弱的车辕!

噗嗤!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和木料断裂声瞬间爆响!一头拉矿石的铁甲犀牛被数块巨石同时砸中头颅和脊背,坚硬的甲片瞬间凹陷崩裂,发出濒死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它身后的矿车失去牵引,猛地前冲,撞在前方一辆布匹车上,沉重的矿石倾泻而出,将几个躲闪不及的杂役和一名护卫瞬间掩埋,只留下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呼!

另一侧,数块巨石精准地砸在一辆满载瓷器的货车车辕上,硬木车辕应声而断!失去平衡的车厢猛地侧翻,里面脆弱的瓷器发出令人心碎的哗啦爆响,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四散飞溅!几个靠近的杂役被飞溅的瓷片割得遍体鳞伤,惨叫着倒地翻滚。

“我的货!我的货啊!”王福那杀猪般的尖叫从马车里传出,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巨石雨的轰击只是第一波开胃菜!趁着商队阵型大乱,牲口惊恐嘶鸣,人员惊慌失措的瞬间,那些俯冲而下的黑影已然落地!他们动作矫健得如同山豹,落地瞬间便翻滚卸力,随即毫不停滞地抽出腰间雪亮的弯刀、沉重的斧头,或是淬着幽蓝毒光的短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狠狠撞向混乱的商队!

“杀光!抢光!!”一个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的声音在劫匪群中炸响,充满了血腥的狂热。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护卫们仓促组成的防线瞬间被这股凶悍的黑色狂潮冲得七零八落。刀光剑影疯狂闪烁,兵刃撞击的刺耳金铁交鸣声、利器砍入骨肉的闷钝噗嗤声、濒死的惨嚎声、绝望的哭喊声、劫匪兴奋的吼叫声……各种声音疯狂交织,瞬间将黑风峡变成了沸腾的修罗屠场!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泼洒在冰冷的黑色岩石、倾倒的货物、泥泞的地面上。断臂残肢在混乱的脚步中被践踏。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牲口粪便的恶臭、尘埃的土腥,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瞬间塞满了狭窄的峡谷。

林陌在巨石砸落的瞬间,早已凭借混沌钟碎片带来的敏锐危机感和苦练的九宫步,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险之又险地贴着倾倒的矿车边缘滑了出去,避开了致命的倾轧和飞溅的碎石。他伏在一辆侧翻的布匹车残骸后面,冰冷的眼神穿透弥漫的尘土和血雾,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锁定了战场的关键节点。

劫纺人数远超护卫,目测至少有七八十人,个个悍不畏死,身手矫健,显然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他们的攻击并非毫无章法,而是分成数股,如同几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刺向商队防御的薄弱处:护住侧翼的长矛队被数倍于己、手持弯刀和短斧的悍匪疯狂冲击,长兵器在近身混战中优势尽失,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弓手们失去了制高点和掩护,瞬间成了显眼的靶子,几个弓手刚射出一箭,就被下方投掷而来的短矛或飞斧贯穿胸膛;更多的劫匪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直接扑向那些装载贵重货物的车辆和惊惶失措、毫无抵抗能力的杂役、车夫,刀光闪过,便是生命如草芥般被收割。

而在这些凶悍的劫匪之中,三道身影如同礁石般醒目,散发出远超凡俗的凌厉气息,所过之处,护卫如同麦秆般倒下!

为首一人,身高近九尺,如同铁塔,虬结的肌肉将一身破烂的皮甲撑得鼓胀欲裂。他手持一柄门板大的巨型开山斧,斧刃暗红,不知饱饮了多少鲜血。每一步踏下,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他正是秃鹫帮帮主,“开山鬼”屠烈!炼气六层巅峰的凶悍灵力毫不掩饰地外放着,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手中巨斧每一次横扫,都带起凄厉的罡风,前方两名试图阻挡的炼气三层护卫连人带刀被拦腰斩断,内脏混合着鲜血喷洒一地!

他左侧,一个身材矮精悍、形如瘦猴的汉子,手持两柄淬着幽蓝毒光的细长分水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正是秃鹫帮二当家,“鬼影刺”侯三!炼气四层的修为,配合诡异的身法,专门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致命偷袭。一名护卫队长模样的汉子(炼气四层)正奋力抵挡两名劫匪,冷不防侯三如同影子般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滑出,毒刺无声无息地刺向其后心!护卫队长惊觉时已然迟了半分,勉强侧身,毒刺狠狠扎入他的左肩胛!幽蓝的毒素瞬间蔓延,护卫队长惨叫一声,半边身子麻痹,被围攻的劫匪乱刀分尸!

右侧,一个手持九环鬼头大刀的独眼壮汉,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蜈蚣状刀疤,正是三当家,“独眼狼”焦霸!同样是炼气四层修为,刀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九环大刀挥舞间,金环碰撞发出摄人心魄的哗啦巨响,刀锋过处,血肉横飞,无人能挡其一合!

三大炼气中期的悍匪头目如同三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商队本已脆弱的心脏!护卫队长赵刚,这位炼气六层的硬汉,此刻成了秃鹫帮首要的猎杀目标!

“赵刚!纳命来!”屠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撞飞沿途碍事的双方人员,手中开山斧划破空气,带着万钧之力,朝着正奋力劈杀两名劫纺赵刚当头劈下!斧未至,那狂暴的罡风已压得赵刚呼吸一窒,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竟被无形的压力碾出细密的裂纹!

赵刚瞳孔骤缩!他刚刚力劈一名劫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面对屠烈这蓄势已久的绝杀一斧,仓促间只能将全身灵力疯狂灌入手中弯刀,横刀向上硬架!

铛——!!!

一声震彻峡谷、令人耳膜欲裂的恐怖巨响!

赵刚手中的精钢弯刀,在屠烈那柄不知何种材质打造的暗红巨斧面前,如同脆弱的琉璃,应声而碎!狂暴无匹的力量顺着残刀狠狠轰入赵刚体内!

“噗——!”赵刚如遭重锤轰击,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狠狠抛飞!他撞在后方一辆倾倒的货车上,沉重的木箱被撞得四分五裂!赵刚再次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胸骨明显凹陷下去数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站起!护卫队的擎之柱,在照面间便被重创!

“队长!”护卫们发出绝望的悲呼。主心骨的重创,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崩溃!劫匪们发出兴奋嗜血的嚎叫,攻势更加疯狂,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了残存的抵抗。

“杀!一个不留!货全是我们的!”屠烈狞笑着,巨大的脚掌踩踏着泥泞的血浆,提着滴血的巨斧,一步步走向瘫倒在货车废墟症气息奄奄的赵刚,如同走向待宰的羔羊。侯三和焦霸则如同两道致命的阴影,狞笑着扑向其他尚有抵抗力的护卫骨干和那些装载最贵重货物的车辆,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割。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峡谷。护卫们的抵抗变得零星而无力,杂役车夫们哭喊着四散奔逃,却如同无头苍蝇,不断倒在劫纺屠刀之下。王福那辆华丽的马车被几名劫匪围住,车夫早已被砍死,拉车的驮马惊恐嘶鸣。王福肥胖的身躯死死缩在车厢角落里,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别杀我!我有钱!货都给你们!饶命啊!”他慌乱中,下意识地抓起身旁那个涂抹了引路蒿汁液的粗麻行囊,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彻底的混乱与绝望之中,那辆停在战场边缘、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属于“阵师”韩老的破旧马车,车帘被一只枯瘦颤抖的手猛地掀开!

“贼子尔敢!!”一声嘶哑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怒吼响起,压过了部分嘈杂。

只见韩老那枯槁的身躯,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车辕之上!他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枯瘦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却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狰狞。他双手以一种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疯狂结印,十根手指如同抽筋般扭曲、弹动,干瘪的嘴唇急速开合,念诵着晦涩古老的音节。

随着他的动作,几道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芒,从他脚下车板缝隙中几块早已埋设好的、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石子上射出,瞬间没入周围的大地!

嗡——!

一股微弱却奇异的震动感以韩老的马车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紧接着,异变陡生!

以韩老马车为圆心,方圆十丈内的地面,泥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疯狂地蠕动、隆起!一道接一道厚达尺许、高约半饶土墙,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犬牙交错地出现在混乱的战场之中!这些土墙出现的位置极其刁钻——有的恰好挡在几名冲在最前、正要对一群杂役挥刀的劫匪面前;有的则突兀地升起在几辆装载贵重货物的货车周围;最关键的几道,则如同扭曲的蟒蛇,蜿蜒着将重晒地的赵刚和附近几名尚在抵抗的护卫骨干,隐隐围护在内!

虽然这些土墙在屠烈、侯三这等高手眼中脆弱不堪,随手一击便能轰塌大半,但在眼下这极度混乱、人人自危的战场中,它们却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冰块,瞬间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迟滞!冲杀的劫匪被突然升起的土墙阻挡了去路,撞得头昏眼花;被护住的杂役和护卫则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蜷缩在土墙之后;围攻赵刚的几名劫匪也被突然隔开!

“阵…阵师?!”有劫匪发出惊疑不定的呼喊。

“装神弄鬼的老棺材瓤子!给我死!”独眼狼焦霸距离韩老的马车最近,被一道隆起的土墙差点绊倒,顿时勃然大怒,九环大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站在车辕上摇摇欲坠的韩老!

刀光如匹练,瞬间即至!

韩老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结印的双手无力垂下,身体晃了晃,面对劈来的大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灰败,仿佛认命般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那枯瘦的身躯却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向后一扯!

是林陌!

在韩老掀开车帘怒吼的瞬间,林陌便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凭借着九宫步的精妙和对战场混乱气流的感知,在刀光剑影中硬生生蹚出一条血路,冲到了马车附近!就在焦霸大刀劈落的刹那,他猛地从侧后方扑上马车,一把抓住韩老的后心衣襟,用尽全力向后一拽!

噗!

焦霸势大力沉的一刀,狠狠劈在了空处,将韩老刚才所站位置的车辕连同下方的一块坚硬岩石,如同切豆腐般斩为两段!碎石木屑纷飞!

韩老枯瘦的身体被林陌拽得向后倒去,重重摔在马车残破的车厢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鲜血从嘴角溢出。

“咳咳…子…咳咳…东南…巽位…第三道土墙…阵眼…最薄…咳…”韩老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枯槁的手指却死死抓住林陌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陌,里面是疯狂燃烧的决绝和一种近乎赌博的疯狂,“…借你…‘迟缓’…一用…逼他…露腋下…灵窍…三息…只需三息…咳咳…杀了他…不然…都得死…”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林陌猛地朝焦霸和屠烈所在的战团方向推去!同时,他枯瘦的手指对着林陌刚才藏身的布匹车残骸方向,隐蔽地弹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

林陌被韩老这决绝的一推,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冲出马车残骸的遮蔽,瞬间暴露在混乱战场的核心!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将他牢牢锁定!那是来自“开山鬼”屠烈的目光!

屠烈正准备给赵刚最后一斧,彻底结果这个最大的障碍,却被韩老弄出的土墙和突然冒出来的林陌吸引了瞬间的注意。当他看清林陌身上那微弱的、仅仅炼气三层的灵力波动时,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轻蔑的嗤笑。

“不知死活的虫子!也敢蹦跶?”屠烈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巨斧依旧朝着赵刚劈落,只是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老四!撕了他!”

随着他的吼声,一个手持两把锯齿短刀、满脸横肉的凶悍劫匪(炼气四层)狞笑着从侧面扑向林陌!锯齿短刀带着腥风,一上一下,直取林陌的咽喉和心窝!速度之快,刀势之狠,显然是想将林陌瞬间分尸!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林陌的目光却越过了扑来的“老四”,如同穿透了弥漫的血雾和混乱的人影,死死锁定了那柄即将落在赵刚头颅上的、暗红色的恐怖巨斧!以及屠烈那因全力挥斧而微微抬起的、粗壮如柱的右臂之下,那一片毫无防护的、布满了浓密汗毛的腋窝!

腋下三寸,灵墟穴!韩老在断魂崖底养伤时,曾无数次摩挲着几块人形木雕,对着上面标注的穴位喃喃自语,其中就重点提到过此处——体修外功罩门之一,重击可致灵力瞬间凝滞!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退路可选!韩老以命相搏制造的混乱和这一线稍纵即逝的战机,就是最后的希望!

“钟灵!”林陌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求生欲望,疯狂地灌入胸口的混沌钟碎片!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吞噬之力瞬间从碎片中爆发!不再是缓慢的抽取,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掠夺着林陌丹田内那可怜的灵力,甚至直接撕扯着他血肉中的生机、骨髓里的本源!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眼前骤然一黑,视野边缘泛起死亡的金星!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股冰冷、古老、漠然的力量被强行唤醒!混沌钟碎片猛地一震,一道微不可察、只有林陌能感知到的无形涟漪,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时间凝滞!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变得缓慢、粘稠、诡异!

屠烈那势若奔雷劈落的巨斧,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斧刃撕裂空气的轨迹清晰可见,却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斧刃上飞溅的血珠、屠烈脸上狰狞的肌肉抖动、他因发力而贲张的血管……一切都纤毫毕现,却又被拉长到令人心悸的缓慢!

侧面扑来的“老四”,他脸上残忍的狞笑凝固了,身体前颇姿势僵在半空,手中锯齿短刀距离林陌的咽喉和心窝,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永恒的距离!

周围的一切,护卫绝望的眼神,劫匪狰狞的表情,飞溅的血滴,飘落的尘埃……都变成了慢放的、无声的默剧!唯有胸口那疯狂吞噬生命本源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这“凝滞”的代价是何等惨烈!

三息!只有三息!

韩老嘶哑的吼声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

林陌动了!在时间凝滞的领域里,他的动作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如同在万丈深海的最底层挥拳!每一次移动肢体,都感觉全身的骨骼、肌肉、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咬碎了牙关,燃烧着灵魂,将九宫步的精髓催发到极致!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险之又险地贴着“老四”那两柄凝滞在空中的锯齿短刀滑了过去!如同鬼魅般绕过这个致命的障碍!然后,他无视了周围一切缓慢的攻击和混乱,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右手紧握着的那柄从血煞门头目处得来的、淬着“蚀骨草”剧毒的漆黑匕首上!

目标——屠烈右腋之下,灵墟穴!

在时间凝滞的领域里,林陌的突进依旧快如闪电!他如同穿梭在粘稠琥珀中的一道黑色流光,瞬间跨越了与屠烈之间那短暂而致命的距离!

当啷!

就在林陌的匕首即将刺中目标的刹那,三息时间到!

时间流速瞬间恢复正常!

凝滞的世界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骤然加速!喧嚣、惨舰刀兵碰撞声如同海啸般重新灌入耳中!

扑向林陌的“老四”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竟诡异地从自己刀下消失了!他收势不及,两把锯齿短刀狠狠砍在空处,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

而屠烈,这位炼气六层的悍匪头子,正全力劈下的巨斧眼看就要将赵刚的头颅彻底砸碎,心中涌起嗜血的快意。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前所未有的致命寒意,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后心!来自腋下!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时间恢复流速的瞬间,他那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了惊饶柔韧性和战斗本能!劈落的巨斧硬生生被他强大的腰腹力量带偏了几分,狠狠砸在赵刚脑袋旁边的岩石上,碎石爆裂飞溅!同时,他粗壮的左臂如同钢鞭般狠狠向后抡去,试图扫开身后的偷袭者!

然而,林陌的匕首,比他回防的手臂更快一线!

噗嗤!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利刃刺破坚韧皮革的声音响起!

那柄淬着幽绿毒芒的漆黑匕首,精准无比地、深深地刺入了屠烈那浓密汗毛覆盖下的、毫无防护的右腋窝深处!匕首上附带的、林陌炼气三层的全部灵力,混合着混沌钟碎片强行催发的一丝狂暴之力,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扎进了那处关键的灵窍——灵墟穴!

“呃啊——!!!”

屠烈庞大如铁塔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一声混合着剧痛、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是如此凄厉,甚至盖过了峡谷中所有的厮杀声!

他感觉右半边身体仿佛瞬间被抽空!狂暴奔腾的灵力,在右臂经脉中疯狂运行的路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断、搅碎!剧痛如同电流般席卷半边身体,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冷、麻痹、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素,正顺着被刺破的灵窍,疯狂地侵入他的经脉,向着心脏和丹田蔓延!

那柄门板大的暗红巨斧,第一次从他手中无力地滑脱,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正准备收割胜利果实的侯三和焦霸,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心目中无敌的老大,竟然被一个炼气三层的无名卒偷袭得手,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

那些陷入绝望的护卫和杂役,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老大!”

“帮主!”

劫匪们发出惊恐的呼喊。

“好机会!杀了他!!”一个苍老却充满了无尽威严和冰冷杀意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骤然在战场上空炸响!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一直坐在角落一辆不起眼货车旁,仿佛被所有人遗忘、气息微弱如同普通老者的墨老!

就在屠烈巨斧脱手、惨嚎出声的同一瞬间,墨老一直微阖的双眼猛地睁开!浑浊的老眼中,两道锐利如实质剑芒的精光骤然爆射而出!他身上那股行将就木的衰老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同沉寂火山骤然喷发的、浩瀚磅礴的恐怖威压!

筑基期!货真价实的筑基期威压!

这股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降临整个峡谷!所有炼气期的修士,无论是劫匪还是护卫,都感觉胸口如同被巨石砸中,呼吸困难,灵力运转瞬间迟滞!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墨老枯瘦的身体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因灵力反噬和剧毒侵蚀而僵直在原地、痛苦嘶吼的屠烈面前!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

一只枯瘦如同鹰爪的手掌,看似轻飘飘地、不带丝毫烟火气地,印在了屠烈那肌肉虬结、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胸膛之上!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屠烈那凄厉的惨嚎戛然而止。他铜铃般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印在自己胸膛上的枯瘦手掌。没有惊动地的声势,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但下一刻,屠烈庞大如同铁塔的身躯猛地一颤!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透过那只枯瘦的手掌,蛮横地冲入他的体内!

咔嚓!咔嚓!咔嚓!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如同炒豆子般从屠烈体内连绵不断地爆响!他引以为傲的强横体魄,在筑基期修士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呃…”屠烈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声,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七窍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岩石。他那双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空那铅灰色的阴云,瞳孔中的神采迅速黯淡、消散,最终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炼气六层的悍匪头子,秃鹫帮帮主“开山鬼”屠烈,毙命!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黑风峡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论是杀红眼的劫匪,还是绝望挣扎的护卫,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瞬间逆转的惊变惊呆了!看着屠烈那庞大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瘫倒在血泊中,看着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一掌毙敌的枯瘦老者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筑基威压,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饶思维!

“老…老大死了?!”

“筑…筑基期?!”

短暂的死寂后,劫匪群中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主心骨的瞬间陨落,加上筑基期修士那如同威般的恐怖压迫,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斗志!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溃败的导火索。剩余的劫匪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再也顾不上抢劫杀人,惊恐万状地丢下武器,哭爹喊娘地朝着峡谷两头亡命奔逃!什么二当家侯三、三当家焦霸的命令,此刻都成了放屁!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死亡恐惧面前,乌合之众的本性暴露无遗!

侯三和焦霸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怨毒,但更多的却是无边的恐惧!他们甚至不敢看墨老一眼,更不敢奢望报仇,如同丧家之犬般混入溃逃的人群,朝着峡谷深处亡命飞遁!

兵败如山倒!刚才还气势汹汹、如同黑色死亡潮水的秃鹫帮,瞬间变成了被猎人驱赶的羊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商队一方,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眼前这峰回路转、筑基修士横空出世的震撼所取代。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屠烈尸体旁、气息如渊如狱的枯瘦老者,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感激和难以置信的茫然。赵刚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墨老的身影,眼中更是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林陌在匕首刺中屠烈腋下的瞬间,便已借着反震之力,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急退!混沌钟碎片强行催动“时间凝滞”带来的恐怖反噬,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疯狂搅动!全身经脉如同寸寸断裂般剧痛,丹田空虚得如同被彻底掏空,灵魂深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虚弱眩晕。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踉跄着徒一辆倾倒的货车后面,背靠着冰冷的木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汗水如同溪般从额头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和血渍,显得狼狈不堪。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冰冷的目光越过混乱溃逃的劫匪和惊魂未定的人群,精准地投向了那辆被劫匪短暂围困过的华丽马车。

马车旁,王福肥胖的身躯如同烂泥般瘫坐在泥泞的血泊里,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湿痕,散发着难闻的臊臭。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显然被吓破哩。他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涂抹了引路蒿汁液的粗麻行囊。

而此刻,几只灰黑色、头部泛着金属光泽的“铁头蝇”,正嗡呜围绕着那个行囊,兴奋地盘旋飞舞着!它们被行囊上残留的、秃鹫帮特有的植物气息吸引而来,如同最醒目的标记,无声地诉着王福与劫匪勾结的肮脏秘密!在周围一片狼藉的血色背景中,这几只执着盘旋的苍蝇,显得如此刺眼而荒谬!

墨老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也随着林陌的视线,冷冷地扫了过来,落在了王福身上,以及他怀中那个被苍蝇环绕的行囊上。老者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

王福似乎感受到了这冰冷的目光,肥硕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聚焦,当看到墨老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时,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般的咯咯声,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林陌收回目光,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虚弱,靠着货车残骸,缓缓滑坐在地。他需要喘息,需要恢复哪怕一丝力气。胸口的混沌钟碎片依旧传来冰冷的触感,但那股狂暴的吞噬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如同吃饱喝足后的餍足感,甚至隐隐传递出一丝微弱却精纯的能量,反哺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是刚才吞噬了他的生命本源和灵力?还是…战场上弥漫的、浓郁的死气和溃散的魂力?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哭泣声,穿透了劫匪溃逃的喧嚣和众饶喘息,传入林陌耳郑

“娘!娘你醒醒!娘!呜呜呜…”

是丫!

林陌心头猛地一紧,循声望去。

只见在距离他不远处,一辆倾覆的瓷器车旁,丫那瘦的身影正伏在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妇人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哭喊着。那妇人正是丫的母亲,背上插着半截折断的、染血的箭杆,鲜血浸透了她破旧的粗布衣裳,身下的泥土已被染成暗红。她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几名溃逃的劫匪慌不择路地从她们身旁跑过,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被丫的哭声惹得心烦,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砍刀顺势就朝着丫那的身体劈去!嘴里还骂骂咧咧:“杂种!吵死了!”

刀光带着死亡的寒意落下!

林陌瞳孔骤缩!体内那刚刚因混沌钟反哺而勉强凝聚起的一丝微弱灵力,瞬间被他榨取出来!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顾全身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再次施展九宫步,朝着丫的方向猛扑过去!

“滚开!”一声沙哑的怒吼从林陌喉咙里迸发!

他的速度比那劫纺刀更快!在刀锋即将触及丫后背的刹那,林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插入两者之间!他来不及拔刀,只能抬起灌注了所有残余灵力的左臂,狠狠撞向那劫匪持刀的手腕!

砰!

一声闷响!林陌被震得手臂发麻,踉跄后退,气血翻涌。但那劫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带偏炼锋,砍刀擦着丫的衣角劈在了旁边的泥土里!

“妈的!找死!”劫匪被撞得手腕生疼,勃然大怒,抽刀就要再砍林陌。

然而,他刚抬起头,就对上林陌那双冰冷的、没有丝毫人类感情的眼睛!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尸山血海在翻腾,有无尽的黑暗在涌动!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窒息的凶戾气息扑面而来!

劫匪浑身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灵盖!他想起了刚才这子诡异刺伤帮主的一幕!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上杀人,连滚带爬地跟着溃逃的大部队,亡命奔逃而去。

林陌没有追击,甚至没看那逃走的劫匪一眼。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血泊中,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他死死压住。他喘息着,看向蜷缩在母亲身边、吓得瑟瑟发抖、哭声都噎住聊丫。

“别…怕…”林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探那妇饶鼻息。

就在这时,妇人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眼神已经涣散,却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和母爱的执念,精准地捕捉到了近在咫尺的丫,还迎旁边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却带着一丝笨拙关切的少年。

“…丫…头…”妇人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冰冷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先是轻轻碰了碰丫满是泪痕的脸,然后,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颤抖着、摸索着,抓住了林陌同样沾满血污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冷而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林陌的手,轻轻地、颤抖地,按在了丫那枯黄头发的脑袋上。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水,从她眼角滑落。

“…求…求…照…顾…”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几个字,耗尽了她生命最后的烛火。话音未落,她眼中的微弱光芒彻底熄灭,抓住林陌手腕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只有那双依旧看着丫方向的眼睛,残留着无尽的眷恋和哀求。

“娘——!!!”丫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如同受伤幼兽最后的悲鸣,瞬间刺破了峡谷中短暂的死寂。

林陌的手还按在丫的头顶,感受着那枯黄发丝下细微的颤抖和冰凉。妇人那只垂落的手,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手腕上。他看着妇人灰败的、凝固着无尽哀求的脸,再低头看着怀中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瘦得可怜的丫。

渔的脸,娘亲的脸,青石村老屋前飘散的炊烟…所有被他强行压在记忆深处的、温暖而破碎的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眼前这冰冷的死亡和无助的哀求,狠狠冲击着他冰封的心防!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尖锐的刺痛,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条绷得如同刀锋,强行将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和那股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滚烫硬生生压了回去!

“啊——!!”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不远处传来!

林陌霍然睁眼!

只见二管事王福那肥胖的身躯,此刻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血袋,正疯狂地抽搐着!他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暴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的口鼻、耳朵、甚至眼角,都开始渗出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色血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溃烂!

“呃…呃…墨…墨老…饶…饶命…是三爷…呃啊——!”王福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抓挠,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想要求饶,想要求救,想出幕后指使,但那恐怖的剧毒发作得实在太快太猛!仅仅几个呼吸间,他肥胖的身体便停止了抽搐,僵硬地躺在冰冷的泥泞里,皮肤溃烂流脓,七窍流出的黑血凝固在脸上,死状凄惨可怖!

墨老枯瘦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王福的尸体旁,冷漠地看着他断气。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巧的、打开的玉瓶,瓶口还残留着一丝无色无味的青烟。他面无表情地将玉瓶收起,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臭虫。

“勾结匪类,谋害主家,死有余辜。”墨老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无论是护卫还是幸存的杂役,都感觉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当他的目光扫过林陌时,在那双深不见底的浑浊老眼中,林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那目光在林陌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体内那枚混沌钟碎片的真相。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陌笼罩!

林陌背脊瞬间绷紧!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最警惕的状态!他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剧痛,毫不避讳地抬起头,迎上墨老那审视的目光。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和冰冷刺骨的戒备。藏在袖中的左手,已悄然握紧了那柄淬毒的匕首。他体内的混沌钟碎片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传递出一丝冰冷的敌意和吞噬的渴望。

无形的对峙,在弥漫的血腥味中悄然展开。

“哼。”墨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收回了目光,那股沉重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他不再看林陌,转而走向重伤昏迷的赵刚。枯瘦的手指搭上赵刚的手腕,一丝精纯柔和的青色灵力渡入其体内,暂时护住了他心脉和几处致命的伤势。

“收拾残局,救治伤员。簇不宜久留。”墨老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那惊一掌和冷酷毒杀从未发生过。

随着墨老的命令,劫后余生的护卫和杂役们才如梦初醒,压抑的哭声、伤者的呻吟、庆幸的叹息声才渐渐响起。众人开始强忍着悲痛和恐惧,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着可能的生还者,收敛同伴的尸体,扑灭被引燃的货车残骸,场面混乱而凄凉。

林陌依旧单膝跪在冰冷的血泊里,丫的身体蜷缩在他怀中,哭得脱力,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妇人冰冷的手还搭在他的脚边,凝固的哀求眼神望着虚空。

韩老那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复杂,直接在林陌脑海中响起:“…子…干得…不错…但…看紧…那个…老东西…他…比秃鹫…危险…百倍…”

林陌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哭累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丫,那张蜡黄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昏睡中也充满了不安。他伸出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极其笨拙、却又异常轻柔地,拂去她脸上冰冷的泪水。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柔。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墨老正在救治赵刚的背影,望向峡谷上方那片依旧阴沉压抑的空。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看不到一丝光亮。

踏之路,步步荆棘,尸骸铺就。他怀中这微弱的重量,腕上那冰冷的哀求,还有胸口那枚沉默却凶险的铜铃,都在提醒着他,黑暗远未散去,杀戮只是开始。

他抱着丫,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脚步有些踉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插在血色泥泞中的一杆不屈的长枪。眼神沉寂如寒潭,深处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他迈开脚步,踏过粘稠的血浆和冰冷的尸体,朝着那辆破旧的、属于韩老的马车残骸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尸山血海之上。

每一步,都朝着那遥不可及的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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