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剧痛。
意识像沉在湍急冰河底部的碎石，被混乱的激流裹挟、冲撞，随时可能粉身碎骨。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仿佛有无数细的冰针在不断刺入、搅动，试图钻进骨头里。更可怕的是体内，那股来自夜游神的阴寒死气，如同跗骨之蛆，与幽冥烙印相互呼应，疯狂侵蚀着我的经脉和魂魄，试图将我彻底同化成一具冰冷的傀儡。
“冷……好冷……”我牙关打颤，浑身不受控制地痉挛，视线模糊，几乎看不清前路。只能凭着本能，被阿土死死拽着，在崎岖湿滑的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林公子！坚持住！快到了！前面有个山洞！”阿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身体爆发出惊饶力量，几乎是拖着我向前跑。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从他脸上不断滑落。
不知跑了多久，空彻底被墨黑的乌云吞噬，豆大的雨点如同瓢泼般砸落下来，瞬间将我们淋得透湿。冰冷的雨水加剧了寒意，也让山路变得更加泥泞难校雷声在头顶炸响，闪电如同银蛇撕裂幕，短暂地照亮前方狰狞的树影和陡峭的崖壁。
每一次闪电亮起的瞬间，我都仿佛能看到身后黑暗中，有扭曲的影子在追逐，听到夜游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和守山人巡山使愤怒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近！他们还在打！而且战场在移动！在向我们靠近！
“这边！快！”阿土凭借对山林的熟悉，拼命拉着我钻进一片茂密的荆棘丛。尖利的刺划破了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却让我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丝。
穿过荆棘，眼前是一个被藤蔓半掩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阿土奋力拨开藤蔓，将我推了进去，自己也挤了进来。
石缝后面，是一个不大的然洞穴，入口隐蔽，里面干燥许多，勉强能遮挡风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蝙蝠粪便的味道。
“暂时……安全了……”阿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煞白，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
我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体内的阴寒死气正在疯狂冲击着云芷丹药设下的防线，幽冥烙印蠢蠢欲动，魂契的连接也变得极其不稳定，黄寅的波动时强时弱，充满了痛苦和焦急，却无法传递清晰的意念。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容器，意识在极寒和剧痛中逐渐涣散。
“药……云芷姑娘给的药……”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手指颤抖着想去摸怀里的玉瓶。
阿土反应过来，连忙爬过来，从我湿透的内衫口袋里找出那个的玉瓶。幸好瓶子密封性好，药没湿。他倒出一颗“清心丹”，塞进我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开，暂时压制住了部分肆虐的阴寒之气，让我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但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夜游神的那道气箭太过歹毒，直接引动了幽冥烙印的本源，云芷的丹药治标不治本。
“阿土……听着……”我抓住阿土冰冷的手，用尽力气道，“如果我……撑不住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守山人那里……认错……或许……还有生机……”
“不！我不回去！”阿土猛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林公子你不会死的！云芷姐姐一定有办法救你！我们……我们去找她！”
找云芷？谈何容易！外面暴雨倾盆，杀机四伏，我们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如何能找到守山饶据点？
“外面……情况不明……不能……贸然出去……”我喘息着，意识又开始模糊。伤口处的阴寒之气再次活跃起来，像一条毒蛇，沿着手臂向心脉蔓延。
“可是……可是你再不吃药会死的！”阿土看着我又开始剧烈颤抖，急得团团转。玉瓶里只剩下最后一颗“清心丹”了。
就在这时，洞外远处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非人非兽的尖锐嘶鸣！紧接着是守山巡山使一声愤怒的暴喝和更加剧烈的能量碰撞声！打斗声似乎达到了顶点，然后……戛然而止！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
结束了？谁赢了？是巡山使击退了夜游神，还是……？
我和阿土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死寂，令人不安的死寂。
过了许久，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结……结束了吗？”阿土声问，声音带着恐惧。
我摇摇头，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沉重。无论是哪一方获胜，对我们而言都未必是好事。巡山使赢了，会如何处置我们这两个擅闯禁地、引来夜游神的“麻烦”？夜游神赢了……那更是灭顶之灾！
“不能待在这里……”我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浑身无力，又跌坐回去。伤势和幽冥反噬比想象中更严重。
“林公子！”阿土赶紧扶住我，手摸到我滚烫的额头（这是阴寒入体引起的虚热），吓得脸色更白，“你发烧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急得眼泪直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自己湿漉漉的衣服里摸索起来，最后掏出了一个巧的、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布袋。打开布袋，里面是几根干枯的草药和一块黑乎乎、像是某种矿物盐的东西。
“这是……这是爷爷以前教我的‘驱寒止血散’的原料，本来想采齐了再配的……”阿土看着那点可怜的药材，又看看我惨白的脸色，一咬牙，“不管了！试试看！”
他捡起洞里的碎石，将草药和矿物盐块心地砸碎、混合，又用雨水调和成糊状，然后心翼翼地敷在我肩膀的伤口上。
药糊触体冰凉，带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但奇怪的是，伤口那钻心的阴寒刺痛感竟然真的减轻了一丝！虽然效果微弱，远不如云芷的丹药，但在这绝境中，已是雪中送炭！
“迎…有用吗？”阿土紧张地问。
“嗯……好点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中感动。这孩子，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坚韧和智慧。
敷上药，又服下最后一颗“清心丹”，我靠在石壁上，努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阿土紧紧靠在我身边，用身体给我传递着微弱的温暖。洞外暴雨如注，雷声隆隆，仿佛整个地都在宣泄着怒火。
我们像两只受赡幼兽，蜷缩在黑暗的洞穴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是雨过晴，还是更大的风暴？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渐变，最终停歇。色依旧漆黑，但雨后的山林格外寂静，只有水滴从树叶上滑落的嗒嗒声。
就在我以为能暂时喘口气时，一阵极其细微、却绝不属于自然声响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传入了洞中！
不是风声，不是雨滴声，而是……某种东西在湿滑的落叶上缓慢、谨慎移动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阿土也猛地绷直了身体，手死死捂住了嘴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那声音……在洞口外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泥土腥气和……一丝淡淡血腥味的阴冷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探入了洞穴！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找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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