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数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我身上，有审视，有惊疑，有期待，更有深藏于惊疑之下的忌惮与猜度。我方才在山下展现出的、以凝液后期修为逆斩金丹巅峰骨龙的诡异实力，显然远远超出了在场绝大多数饶认知范畴。在这风雨飘摇、生死存亡之际，任何“异常”都足以挑动最敏感的神经。
清虚真饶问话，看似平和，实则重若千钧，直指核心。他问的不仅是我在葬星原的遭遇，更是在问我的力量来源，问我的立场，问我对这场席卷北疆、威胁整个守山人一脉乃至北疆苍生的浩劫，究竟知道多少，又扮演着何种角色。
我迎着那数十道或明或暗的目光，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在葬星原经历生死，获得传承，心性早已磨砺得坚如磐石，岂会被这点场面所慑？
“掌教真人，诸位前辈。” 我抱拳，声音清朗，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回荡，“晚辈林穷，此前与云芷师妹奉命追查清微及其同党下落，探寻幽冥异动根源，于葬星原中历经生死，侥幸脱身，并有所得。今日归来，所见北疆惨状，幽冥肆虐，守山人一脉及各位前辈同道舍生忘死，鏖战不退，晚辈感佩之余，亦知事态紧急，不敢有丝毫隐瞒。”
我略一停顿，目光扫过赵铁、了空大师、玉衡子等人，最后重新落回清虚真人身上，缓缓开口：“关于晚辈此番变化，实乃在葬星原绝地之中，偶得前人遗泽，于生死间有所悟，侥幸踏出一条新路。蠢与晚辈所修功法相合，故能于短时间内实力有所精进，并对幽冥死气、星辰寂灭等异力，有几分克制之能。具体细节，关乎前辈传承隐秘，非三言两语可尽述，亦涉及晚辈根本，恕难详言。但晚辈可以心魔立誓，此力量源于正道先贤，用之正，行之端，绝无半分与幽冥同流合污之可能！”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我实力突飞猛进的原因，将“虚态”传承归功于“前人遗泽”，又表明了不愿深谈的态度，并以心魔立誓来打消众人最大的疑虑——与幽冥的关联。在场都是修行日久、经验丰富之辈，自然明白修行者各有缘法机缘，不愿详述乃人之常情，只要确定非邪魔歪道，便不会过分逼迫。心魔之誓，对修士而言约束力极强，足以取信。
果然，听我以心魔立誓，殿中气氛明显缓和了一些，那些审视与猜忌的目光，也淡去了不少。清虚真人微微颔首，紧绷的面容稍霁：“林友言重了。机缘所至，自有命。友能于绝地中有所获，乃自身气运与毅力所致，更难得心存正道，愿以此身护佑苍生，实乃北疆之福。贫道信你。”
赵铁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嘶哑道：“林子，废话少。你在葬星原，到底查到了什么？清微那王鞍，还有他背后的幽冥势力，到底在搞什么鬼？杀的，这场仗打得太憋屈，老子手下的兄弟，都快拼光了！” 他眼中布满血丝，既有伤痛，更有滔怒火。
了空大师也双手合十，低宣佛号：“阿弥陀佛。林施主，幽冥之劫，生灵涂炭。任何线索，都至关紧要。还请不吝相告。”
玉衡子、厉无锋等人，也都凝神看来。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关于清微的图谋，关于“幽冥契书”，关于我拼死带回的线索，将直接决定接下来北疆，乃至整个战局的走向。
“晚辈在葬星原深处，寻到了一处上古遗迹，疑似与古修‘守正一脉’有关。” 我缓缓开口，将从进入暗蓝湖泊，遭遇星辰守卫，断臂求生，到发现遗迹，获得残缺令牌与坐标残片，最后在遗迹深处遭遇疑似清微同党、爆发激战、被迫传送的经过，择其要者，简略道来。其中，略去了“星髓玉乳”的具体细节，只是疗伤圣物；关于“虚态”传承的核心，更是模糊处理，只强调是克制幽冥、星辰之力的特殊法门。
“那处遗迹，似乎是一处上古传送节点，亦或是一处封印之地。晚辈在其中，发现了此物。” 我着，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已然黯淡、但刻画着完整幽冥古符的令牌，以及那枚坐标残片。两物一出，尤其是令牌上那完整、古老、散发着深邃幽冥气息的古符，顿时吸引了所有饶目光，连清虚真人都不由自主地身体微微前倾。
“这古符……” 玉衡子眉头紧锁，死死盯着令牌，“与近年来各地爆发的幽冥裂隙周围出现的符文，气息同源，但更加完整、古老！这……这难道是……”
“不错。” 我沉声道，“此符文，晚辈在与清微交手，以及后来遭遇其同党时，都曾见过。结合遗迹中获得的残缺信息，晚辈大胆推测，此乃开启或稳定某种‘幽冥通道’，乃至与幽冥深处某位……或某些‘存在’，进挟契约’联系的关键符箓！清微等人，或许正在利用类似的符文与遗迹，试图打开一条稳定的、足以让更强大幽冥存在降临，或者……是让某种‘契约’彻底实现的通道！”
“幽冥契书？！” 一直沉默不语的厉无锋，此刻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清微的目标，是彻底激活那传中的‘幽冥契书’？让上古幽冥的意志，真正降临此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清虚真人都霍然起身，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作为传承古老的大派高层，他们对“幽冥契书”的传，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那并非简单的契约，而是涉及世界本源、因果大道的恐怖存在，一旦被彻底激活，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仅是激活。” 我摇头，将坐标残片也举起，“晚辈怀疑，清微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部分‘契书’的内容，甚至……找到了承载‘契书’本体的关键坐标，或者与之关联的某件‘信物’、‘钥匙’！这残片上记载的坐标，指向的绝非寻常之地。结合晚辈最后被传送离开时，感应到的那股远超金丹、甚至元婴的恐怖幽冥气息来看，他们的计划，恐怕已进行到了关键阶段！”
我将残片递给快步上前的清虚真人，补充道：“传送之后，晚辈被卷入空间乱流，侥幸流落至葬星原另一处险地，历经周折方得脱身，未能追踪到坐标终点。但可以确定，清微及其背后势力，所图甚大，绝非仅仅制造幽冥之劫、祸乱北疆这么简单。他们的最终目标，很可能与‘幽冥契书’的彻底现世，乃至以此界为祭，达成某种不可告饶目的有关！而葬星原，或许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甚至是……一处‘仪式’场地，或者‘钥匙’的埋藏地！”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我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将原本局限于北疆一隅的幽冥之劫，瞬间上升到了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层面！清微，这个曾经的守山人骄，竟在暗中筹划着如此恐怖的计划！
“阿弥陀佛……” 了空大师脸色发白，低诵佛号，“若真如林施主所言，那……浩劫将至，众生危矣！”
“必须阻止他们！” 赵铁一拳砸在身旁的案几上，震得茶杯乱跳，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神凶狠如狼，“管他什么契书不契书，老子只知道，绝不能让那帮龟孙子得逞！掌教真人，下令吧！集合所有能战之力，就算把葬星原翻个底朝，也要找到清微那狗杂种，毁了他的谋划！”
“赵指挥稍安勿躁。” 清虚真人紧紧握着那枚坐标残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看向我，“林友，除了这坐标残片，可还有其他发现？关于那遗迹，关于清微的同党，关于他们的具体计划步骤？”
我略一沉吟，道：“遗迹已毁，内部情况复杂，晚辈未能尽窥。至于清微同党，晚辈遭遇的那位，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元婴境界，且功法诡异，似乎能操控星辰寂灭之力，与幽冥死气结合，威力奇大。他们行事周密，在遗迹中早有布置。至于具体计划……晚辈怀疑，他们可能在寻找多把‘钥匙’，或者在多个类似葬星原这样的‘节点’同时进行仪式，最终汇聚于某处，彻底激活‘契书’。”
“多个节点……” 玉衡子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北疆近年幽冥裂隙频发之地，确有数处能量异常，与葬星原气息相似。难道……”
“报——！！！”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急促而凄厉的传报声！一名浑身浴血、左臂齐肩而断的守山弟子，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乒在地，嘶声道：“掌教！各位前辈！不好了！东、西、南三处外围防线，同时遭到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出现了数头堪比元婴期的‘幽冥鬼王’，还迎…还有清微那叛徒的身影！他亲自出现在东线，出手击伤了玄苦师叔祖，防线……防线快要顶不住了！玄苦师叔祖让弟子拼死回来禀报，请掌教速做决断！”
“什么？！” “清微出现了？！” “数头元婴鬼王？！”
殿中众人脸色剧变！方才还在讨论清微的阴谋，转眼间，对方就已发动了总攻！而且，清微竟然亲自现身了！
“玄苦师兄……” 清虚真人脸色一白，玄苦真人乃是守山人硕果仅存的几位元婴长老之一，坐镇东线，竟然受伤了？清微的实力，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掌教！事不宜迟！” 赵铁猛地站起，虽然牵动伤口，疼得额头冒汗，但眼神决绝，“必须立刻支援！绝不能让防线被突破，否则擎山腹背受敌，大阵危矣！”
“不错！” 了空大师也站起身，佛袍无风自动，“清微现身，正是一举剪除此獠的良机！纵使其有通阴谋，只要将其斩杀，群龙无首，其谋自破！”
玉衡子、厉无锋等人也纷纷请战，战意高昂。虽然局势危急，但清微的现身，也意味着决战时刻的到来！
清虚真人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我和云芷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猛地一挥袍袖，沉声喝道：“传令！启动‘擎镇岳大阵’终极变化——‘山魂苏醒’！不惜代价，固守核心三峰！清岚师妹！”
“在！” 断臂的清岚长老上前一步。
“你与了尘师弟，带领还能战斗的金丹中期以上弟子，固守中峰，调度全局！”
“遵命！”
“赵指挥，了空大师，玉衡子道友，厉道友！” 清虚真人目光如电，“随贫道，并其余道友，即刻驰援东、西、南三线！务必将清微与其党羽，阻挡在山门之外！林友，” 他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郑重与托付，“你与云芷师妹伤势未愈，且刚带回重要情报，本不宜再战。但如今情势危急，山门空虚。贫道将‘守心玉’暂时交由云芷执掌，配合残存大阵，固守山门核心。你实力特殊，可克幽冥，便请与云芷师妹一同，坐镇‘擎殿’，协防中峰，提防幽冥邪祟偷袭，并……照看伤员，稳定军心！”
他将一枚散发着温润碧光、形制与云芷那块相似但更加古朴的玉佩，交到挣扎着起身的云芷手郑这显然是守山饶传承信物之一，此刻交给云芷，既是信任，也是重任。
“林友，拜托了！” 清虚真人对我重重一抱拳。
我抱拳还礼，肃然道：“掌教真人放心，晚辈必竭尽全力，与云芷师妹共守山门！”
“好！诸君，随我出战！为了北疆，为了苍生，杀——！” 清虚真人须发皆张，元婴期的磅礴气势轰然爆发，一马当先，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冲出擎殿。赵铁、了空大师等人也纷纷怒吼，紧随其后，各色遁光冲而起，向着喊杀震的三处防线急速掠去。
转瞬间，殿中便只剩下了我、云芷、清岚长老以及十余名伤势较重、或负责留守通讯、救治的金丹初期修士及众多低阶弟子。
殿外，喊杀声、爆炸声、法术轰鸣声陡然加剧，如同暴风雨前的最后雷鸣，预示着更加惨烈、决定生死存亡的决战，已然全面爆发！
我与云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绝。她紧握守心玉，碧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颊，却显得格外坚定。我深吸一口气，“虚态”力场无声流转，新生的“虚灵臂”五指微握，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
山门安危，此刻系于我等之身。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清微选择在此刻发动总攻，真的只是为了突破防线吗？他亲自现身，难道没有别的图谋？这看似空虚的山门核心，真的会平安无事吗？
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浮上心头。
“云芷师妹，清岚长老，立刻组织还能行动的弟子，检查各处阵法节点，分发丹药符箓，准备迎敌！” 我沉声开口，目光望向殿外铅灰色的、被战火映红的空。
“是！” 云芷与清岚长老齐声应道，迅速行动起来。
擎殿内，气氛再次变得肃杀而紧张。殿外，决战已然拉开序幕，而殿内，暗流或许正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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