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洼村的烟囱里冒出了久违的白汽，带着米粥的香气在巷子里弥漫。王寡妇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文昌庙，碗沿还沾着点米粒，见李青正对着文脉碑发呆，便把碗往他手里一塞：“道长，趁热喝。俺家石头，刚才在梦里见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背对着他念叨‘心若冰清，邪祟自避’，醒来手脚就利索了，再也不打哆嗦。”
李青接过碗，热粥烫得他指尖发麻，却暖到了心里。他想起刚才在黑雾里反复念诵的静心符口诀，忍不住笑出声：“那不是梦，是我念的符起了作用。这符能通人心，你们心里的正气被叫醒了，邪祟自然就管不住了。”
“难怪呢！”老支书张老汉扛着锄头从外面进来，裤腿上还沾着泥，“俺也梦见个穿青衫的后生，举着把剑跟黑雾打架，剑光跟庙里的金光一个样。现在想来，肯定是云哥！”
云逍刚用百鬼幡碎片净化完庙门的符咒，闻言回头笑了笑：“是大家自己的念想在帮忙。邪祟最怕的不是符咒，是心里那点不肯认输的劲儿。”他话音刚落，就见黄大仙叼着块糖糕从供桌上跳下来，金项圈在阳光下晃得刺眼，直往张老汉手里钻——家伙是想讨块刚蒸的窝头。
苏荣拎着药箱从井边回来，裙角还沾着几滴水珠，脸上却带着笑意：“井水彻底清了。”她举起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井水，倒映着头顶的蓝白云，连飘过的云絮都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舀水时，还看见几条鱼在井底摆尾巴，是正经的山泉水，再没半点墨腥气。”
李青凑过去看，瓶底沉着片的雪莲花瓣，是刚才苏荣撒进去净化余煞的，此刻正随着水波轻轻打转，像只停在水面的白蝴蝶。“看来雪莲水不仅能克邪，还能养着点生气。”他想起碧水蛟缩回井里时的哀鸣，突然觉得那孽畜或许也不是生的坏种，只是被阴无常逼得没了退路。
远处的山峦传来几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岩壁上，紧接着是黑风老妖气急败坏的嘶吼，却很快被一阵更沉的轰鸣声盖过。云逍侧耳听了听，嘴角勾起抹浅笑：“是泰山的土地神出手了。”他指了指东北方向的山坳，那里隐约有土黄色的光晕闪过，“这老山神最护短，见不得外人在他地盘上撒野，肯定是拦住了逃窜的四大护法。”
果然，没过片刻，就见道墨色的风团从山坳里滚出来，却被道土墙死死挡住，里面传来黑风老妖的惨叫：“土疙瘩！你敢拦我？！”紧接着是赤炎魔的怒吼，却很快变成了哀嚎，想来是被山神用山泉水浇灭了火焰。
“这下有好戏看了。”老周举着醒木蹲在庙门口，看得津津有味，“听泰山的山神是前朝的秀才变的，最恨这些糟践文脉的妖物。黑风老妖他们偷了那么多古籍，不被扒层皮才怪！”
李青喝着热粥，看着村民们陆续走出家门，有的在修补被撞塌的篱笆，有的在晒谷场重新铺开谷堆，教书先生则搬了张桌子坐在老槐树下，正给围过来的孩子们讲《论语》，声音朗朗，盖过了远处的异响。
“第一回合，我们赢了。”云逍走到他身边，望着山巅的方向，红光虽然依旧刺眼，却比之前弱了些，“阴无常的文魄没炼成，四大护法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掀不起风浪。”他摸了摸怀里的百鬼幡碎片，上面的金光比来时更亮了，“而且我们找到了玉麒麟前辈的线索，知道了百鬼幡的秘密，这趟石洼村没白来。”
苏荣正在给最后几个受赡村民包扎，听见这话回头补充：“还得算上这些被救醒的村民。他们经历过被操控的滋味，往后再遇上邪祟，肯定比谁都警醒。”她指了指正在帮忙抬木头的刘木匠，“你看，他正把那些刻了符咒的竹片往火里扔呢，这就是最好的破邪办法——从根上断了邪祟的念想。”
李青望着那堆燃烧的竹片，火苗舔着墨色的符咒，发出“噼啪”的响声，黑烟里竟飘出些细碎的光点，像是被解救的文魄，往封禅台的方向飞去。他突然想起文脉碑上的“信”字，或许这就是玉麒麟留下的真正启示——信自己，信身边的人，信文脉里藏着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该走了。”云逍拍了拍他的肩膀，青铜剑在鞘里轻轻震动，像是在催促，“阴无常虽然跑了，但封禅台的祭坛还在等着他，我们得赶在他重整旗鼓前，找到文煞狱的入口。”
村民们听他们要上山，纷纷往他们包里塞东西：张老汉给的炒花生，王寡妇蒸的窝头，教书先生找出来的半截蜡烛，是夜里赶路能照个亮。石头还硬把自己的糖糕塞给了黄大仙，家伙叼着糖糕，蹲在李青肩头，金项圈上沾着的糖渣闪着光。
走出石洼村时，李青回头望了一眼。炊烟在村子上空织成张温柔的网，文脉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米香。他知道，这里的妖氛虽然散去了，但余烬里藏着的，是比符咒更有力的东西——是人心的清明，是烟火气里的韧性。
山路蜿蜒向上，山风里还带着石洼村的米香，却也夹杂着封禅台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鼓点声。那鼓声比之前更沉了，像是在敲打着什么饶心脏。
李青摸了摸手背上的“素”字印记，那里还在微微发烫。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山巅等着他们，阴无常绝不会善罢甘休，文煞狱的秘密，素心师姐的下落，玉麒麟与云家的过往……所有的悬念都像封禅台的红光，在前方隐隐闪烁。
但此刻，他的脚步比来时更稳了。因为他明白了，所谓的降妖除魔，从来不是一个饶事。就像石洼村的炊烟，是无数个烟囱一起努力，才驱散了笼罩的黑雾。
他们的队伍里，有剑，有符，有药，有醒木，还有一颗不肯认输的心。
这就够了。
山巅的红光越来越近，悬念像鼓点般敲在脚下的石阶上，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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