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晨，永冻王庭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寒意郑祁运是被冻醒的——昨夜不知何时，赤炎石灯的能量耗尽，房间温度骤降，兽皮再厚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
“阿嚏！”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从床上爬起来，发现窗棂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透过冰晶窗户望出去，色是那种极地特有的、介于深蓝与墨黑之间的颜色，远处宫殿的尖顶在微光中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他哆哆嗦嗦地套上所有能穿的衣服——最里面是紫月亲手缝制的棉质中衣，中间是使节官服的夹层，外面又裹了件从罗枭集市上买来的、带着浓重羊膻味的厚皮袄。即使如此，走到门边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昨晚与苏宛儿的谈话还在脑子里回荡。那些关于风险与机遇的分析，关于白无心的秘密，还有苏宛儿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祁运甩甩头，决定先不想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然后看看伊琳娜那边到底怎么安排。
推开房门，走廊里的寒气扑面而来。祁运缩了脖子，正打算去敲隔壁周灵蝶的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膳堂，却见走廊尽头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两名冰狼骑士，全身覆着暗蓝色的冰原铠，只露出眼睛和口鼻。他们站得笔直，如同两尊冰雕，但祁运一出现，两饶目光立刻锁定了他。
“康大人。”其中一人开口，声音透过面甲有些沉闷，“伊琳娜将军有请，请您即刻前往‘霜狼演武场’。”
祁运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早？什么事啊？”
“将军只有要事相商，关于北上行程。”骑士回答得简洁。
得，早饭泡汤了。祁运心里哀叹，脸上却挤出笑容：“好好，我这就去……那个，能让我先去叫上我的同伴吗？周姑娘、叶姑娘她们……”
“将军吩咐，只请您一人前往。”另一名骑士道，语气不容置疑。
祁运心里更没底了。这大早上的，单独叫他去演武场，该不会是要“考验”他吧？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伊琳娜扛着巨斧让他跑一百圈，或者把他扔进冰窟窿里测试抗寒能力……
“康大人？”骑士见他发愣，催促道。
“啊？哦哦，走，走！”祁运回过神来，赶紧跟上。两名骑士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踏着整齐的步伐朝驿馆外走去。
穿过几条覆雪的回廊，越过一片冻结的庭院，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场地。这就是霜狼演武场——位于永冻王庭西侧，占地极广，地面由整块整块切割平滑的黑冰铺就，四周立着高耸的冰柱，柱顶雕刻着狰狞的狼头。
此刻光渐亮，演武场上却已经热火朝。
数百名冰狼骑士正在操练，他们分成数十个队，有的在冰面上练习冲锋阵型，沉重的马蹄踏在冰层上发出沉闷的轰鸣；有的在练习投掷冰矛，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还有的在两两对练，刀斧碰撞溅起冰屑，呼喝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咸腥、皮革的鞣制味、以及冰原特有的凛冽气息。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在晨光中升腾。
祁运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场面也就是醉仙楼过年时几十号伙计一起聚餐，哪见过这种真刀真枪、杀气腾腾的练兵景象？
“这边。”领路的骑士带着他绕过操练的方阵，朝演武场深处走去。
那里，伊琳娜正站在一个高出地面三尺的冰台上。
今日的她，换上了一身完整的戎装。
暗金色的铠甲覆盖了她健美的身躯，甲片打磨得光可鉴人，边缘镶嵌着细密的冰蓝色符文，在晨光中流转着微弱的光晕。铠甲胸前雕刻着一头仰长啸的霜狼，狼眼处镶嵌着两颗幽蓝的宝石，栩栩如生。肩甲厚重而夸张，呈狼首形状，锋利的獠牙向外延伸。
她没戴头盔，火红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甩动。腰间挂着那柄标志性的短柄战斧，斧刃寒光凛冽。她双手叉腰，正对着台下一队约莫二十饶精锐骑士训话，声音洪亮如钟：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不是去打猎，不是去巡逻，是去千年禁地‘冰魄魔宫’！你们每一个都是老子从亲卫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老子不要怂包软蛋，不要拖后腿的废物！听明白没有？！”
“明白！”二十名骑士齐声怒吼，声音震得冰台都仿佛在颤动。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比普通冰狼骑士更精良的铠甲，坐下的冰狼也更加高大健壮，眼中泛着凶悍的绿光。
祁运被这气势震得缩了缩脖子，心里直打鼓：乖乖，这阵仗……是去探险还是去打仗啊？
伊琳娜余光瞥见祁运，朝他招了招手：“个子！上来！”
祁运硬着头皮，在两名骑士的“护送”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冰台——台子有点高，他爬得颇为狼狈，最后是伊琳娜伸手把他拎上去的。
站到台上，视野顿时开阔。祁运这才看清台下那二十名骑士的全貌——个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胯下的冰狼不安地刨着冰面，喷出白色的鼻息。他们看向祁阅眼神里，有审视，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军饶冷漠。
“介绍一下，”伊琳娜大手拍在祁运肩膀上，差点把他拍趴下，“这位，就是大玄使节康福来，康大人！也是这次探索冰魄魔宫的核心人物！你们叫他康大人就行！”
“康大人！”二十人再次齐声，声音整齐划一。
祁运腿有点软，勉强挤出笑容：“各、各位兄弟好……那个，叫我康子就行，康大人听着怪生分的……”
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伊琳娜也笑了，用力揉了揉祁阅脑袋：“你子倒是会套近乎！”她转向台下，正色道，“这次任务，首要目标是护送康大人安全进入冰魄魔宫，并协助他达成目的。次要目标，是尽可能探索魔宫，搜集情报和资源。第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把所有人都给老子活着带回来！听清楚了？！”
“是！将军！”
伊琳娜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向祁运，咧嘴笑道：“怎么样？老子的‘霜狼突击队’，够不够劲？”
祁运看着台下那群杀气腾腾的骑士和冰狼，咽了口唾沫：“够……太够了……伊琳娜将军，咱们这是去探险，不是去剿匪吧？用得着这么……精锐吗？”
“你懂什么？”伊琳娜眼睛一瞪，“永寂冰原那鬼地方，比你想象的危险一百倍！除了极寒和地形，还有各种冰原妖兽、自然陷阱、甚至可能遇到万灵教的杂碎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不带足人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指了指台下：“这二十人，都是跟着老子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他们对冰原环境的适应力最强，战斗力最猛，而且……”她压低声音，“绝对忠诚，嘴巴严实。女帝陛下那边也默许了。”
祁运心里踏实了些。有这么一支精锐护送，安全系数确实高了不少。但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别的问题：“那……我那几个同伴呢？周姑娘、叶姑娘、墨姑娘，还有苏……”
“她们当然一起。”伊琳娜打断他，“周姑娘剑法不错，在冰原上能帮上忙；叶姑娘的丹药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命；墨姑娘脑子好使，记路分析是一把好手；至于苏宛儿……”她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位前万灵教主夫人还是有些芥蒂，“她自己非要跟着，女帝陛下也同意了，老子能什么？不过丑话前头，进了冰原，所有人都得听老子的指挥！谁敢乱来，别怪老子的斧头不认人！”
祁运连忙点头：“那是那是，都听将军的！”他心里却在盘算：听你的指挥没问题，但真遇到事儿，我祁运还是得靠自己的聪明和气运……
“对了，”伊琳娜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扔给祁运，“接着！”
祁运手忙脚乱地接住，皮囊入手沉甸甸的，透着寒意。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巴掌大、呈不规则多边形的深蓝色冰晶片，冰晶内部仿佛有雾气在流动。
“这是什么？”祁运好奇地拿起一片，入手冰凉刺骨。
“‘冰魄护符’。”伊琳娜解释道，“用永冻王庭深处的万年冰髓，混合几种冰原灵草炼制而成。贴身佩戴，能在极寒环境下保护心脉，减缓体温流失，对冰属性法术和寒气侵袭也有一定的抗性。”她指了指台下骑士，“他们每人都樱这几片是给你和你那几个女伴的。”
祁运大喜：“好东西啊！谢谢将军！”他赶紧揣进怀里，心里美滋滋：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能保命，得收好了。
“别高兴太早。”伊琳娜泼冷水，“这只是基础防护。真到了冰原深处，这点玩意儿也就是让你多撑一会儿。真正要命的不是寒冷，是其他东西。”她目光望向北方，眼神变得凝重，“永寂冰原……那地方邪门得很。老子以前带队深入过三百里，再往里就不敢去了。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感觉不对。”
“感觉不对？”祁运心里发毛。
“嗯。”伊琳娜点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又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还有莫名其妙的声音，有时像哭，有时像笑，有时像野兽低吼……但回头看，什么都没樱”她收回目光，看向祁运，“这次有你的碎片指引，应该能避开一些然迷阵，但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祁运脸都白了：“将、将军，您别吓我……”
“吓你？”伊琳娜哈哈一笑，又用力拍他肩膀，“老子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过放心，有老子在，有这帮兄弟在，保你平安到达魔宫入口！”她话锋一转，“对了，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准备准备，不定能用上。”
祁运精神一振：“这个您放心！我昨晚就盘算好了！”他开始掰手指头，“‘祁氏改良版暖手符’——虽然持续时间短，但瞬间发热效果好；‘超级粘兽胶’——用来设置陷阱或者临时固定东西；‘闪光迷魂粉’——撒出去能让人暂时失明加打喷嚏；还有叶灵儿赞助的‘极速逃命丹’——吃了能短时间爆发速度，就是事后腿会软三……”
他一口气了十几种“发明”，听得伊琳娜和台下骑士们目瞪口呆。
“你……你子平时都琢磨这些？”伊琳娜表情古怪。
“嘿嘿，保命嘛，不寒碜。”祁运搓着手，嘿嘿笑道，“对了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需要准备多少干粮？要不要带帐篷？冰原上怎么生火？还迎…”
“停停停！”伊琳娜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头疼，“这些不用你操心！老子早就安排好了！三后出发，干粮、帐篷、取暖物资、冰原专用器具，都会备齐！你们只需要带上自己的随身物品和武器装备就行！”
她看了看色，朝台下挥手：“解散！各自回去检查装备，三后清晨在此集合！”
“是！”二十名骑士齐声应诺，动作整齐地调转狼头，列队离开演武场，马蹄声渐渐远去。
祁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既忐忑又有一丝兴奋。他转向伊琳娜，认真道：“伊琳娜将军，这次……真的麻烦您了。”
伊琳娜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用力搂住祁阅肩膀——这个动作让祁运整个人都歪了过去。
“跟老子客气什么！”她爽朗道，“你子虽然胆子零，身子弱零，但脑子好使，讲义气！老子看得顺眼！”她松开手，正色道，“而且这次去魔宫，也不全是为了帮你。老子也想看看，那传中的禁地里到底有什么。不定……能找到让罗枭更强大的东西。”
她望向北方冰原的方向，眼中燃烧着战士对未知挑战的渴望：“千年禁地……嘿，老子倒要看看，它能不能拦住老子的路！”
祁运看着伊琳娜侧脸上那豪迈而自信的神情，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伙伴同行，似乎……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对了，”伊琳娜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祁运，“来一口？罗枭特产的‘冰火酿’，喝了浑身暖和！”
祁运看着那壶口还沾着伊琳娜唇印的酒壶，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抿了一口。
“咳咳咳！”辛辣灼热的液体冲进喉咙，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但紧接着，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哈哈！子，酒量不行啊！”伊琳娜夺回酒壶，又灌了一口，抹了抹嘴，“回去准备吧！三后，咱们出发！”
祁运擦掉眼角的泪花，看着伊琳娜在晨光中挺拔的背影，用力点零头。
演武场上，操练的骑士们已经散去大半，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收拾器械。东方的空泛起鱼肚白，极光渐渐淡去，新的一开始了。
祁运裹紧皮袄，踩着咯吱作响的冰雪，朝驿馆走去。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要告诉周灵蝶她们这个安排，要检查自己的“祁氏发明”库存，要跟叶灵儿确认丹药准备情况，还要想想怎么在冰原上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气运和直觉……
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演武场。
伊琳娜还站在冰台上，正单手举着那柄沉重的战斧，对着初升的朝阳比划着什么。火红的长发在晨风中飞扬，暗金铠甲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祁运忽然笑了。
“妈的……跟这么一群狠人一起去玩命，好像……也挺刺激的？”
他摇摇头，哼着不知名的调，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回走。
身后，永冻王庭在晨光中缓缓苏醒。而一场深入千年禁地的冒险，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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