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崖。
万载玄冰折射着清冷的月辉，将整座山崖映照得如同琉璃世界，静谧，寒冷，不容亵渎。
王雪回到洞府前，并未立即入内。她立于崖边，俯瞰着脚下翻涌的云海，以及云海之下，那片灯火零星、象征着昆仑派千年基业的宏伟建筑群。
演武场上的插曲，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多少痕迹。倒是宗门因黑风渊异动而展现出的反应，让她对如今昆仑的警戒与感知能力，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慢，且方向易偏。
这对于她目前需要隐匿行迹的状况而言，算是个好消息。只是，那个被她轻易带偏的调查方向——“止水崖高人”，或许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她需要尽快弄清楚，这百年来宗门内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以及……陈浩堕魔的详细缘由。当年她闭关得太急，太多事被骤然切断，留下了一片迷雾。
夜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她几缕墨发。
忽然，她目光微凝，望向崖外某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那里的空间，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周遭凛冽灵气格格不入的涟漪。那涟漪中，带着一股她昨日才亲身感受过的、冰冷而暴戾的气息。
来了。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
王雪没有动，依旧静立原地，只是周身那本就内敛至极的气息，仿佛与这止水崖的万古冰雪彻底融为了一体。
下一瞬，那片虚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一道玄色的身影，踏着翻涌的魔气，自裂缝中缓步而出。
月色落在他狰狞的恶鬼面具上，反射出幽冷的光。血色瞳仁穿透夜幕，精准地锁定在崖边那道素白的身影上，不再有半分偏移。
陈浩踏空而立，与王雪相隔不过十丈。这个距离，对于他们这般层次的修士而言，近乎面对面。
魔气在他周身缭绕，却又被强行约束在一定范围之内，并未肆意扩散，以免过早惊动昆仑深处的那些老怪物。但他所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比昨日在黑风渊底时，更加沉重，更加具有侵略性。
“止水崖……”他低沉开口，声音比这夜风更冷，“你倒是会找地方躲清静。”
王雪缓缓转身，正面迎上他的目光。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得肌肤近乎透明，那双眸子却依旧平静无波。
“簇是我闭关之所，何来躲藏一。”她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闭关？”陈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低笑一声，笑声中却无半分暖意，只有蚀骨的嘲讽，“百年闭关，就为了出来当一个任人指派、连阿猫阿狗都敢上前挑衅的低阶弟子？王雪，你的追求，何时变得如此……别致了？”
他显然也看到了演武场上那一幕。
王雪并未理会他的嘲讽，视线落在他依旧苍白的下颌和那双血色翻涌的眸子上，再次开口，问的却是同一个问题：“你的魔气，为何如此不稳？”
陈浩周身魔气骤然一滞！
他没想到，再次见面，她对他百年来的痛苦、恨意、质问视若无睹，关心的竟然还是这个！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比任何犀利的反击都更让他怒火中烧！她以为她是谁？还是当年那个可以对他指点江山的师姐吗？！
“与你何干！”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血瞳中戾气暴涨，“我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不正是拜你所赐？！何必在此假惺惺！”
魔气随着他的怒意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丝丝缕缕的黑气如毒蛇般窜动，将周围的寒气都染上了一层阴邪。
王雪看着他周身再次躁动起来的魔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的力量虽然强横，却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狂暴混乱，充满了反噬自身的危险。
这样下去，不必旁人动手，他迟早会毁在自己手里。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陈浩以为她终于无言以对，准备继续宣泄那积攒了百年的怨怼时，她却忽然抬起了手。
依旧是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诀牵引。
只是并指，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凌空轻轻一划。
一道无形的、带着极致寒意与净化之意的意念，如同初春融雪的第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拂过陈浩周身。
那原本躁动不安、几欲失控的魔气，被这缕“清风”拂过，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梳理过一般，那狂暴的势头猛地一窒，随即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变得温顺了些许，虽然依旧冰冷邪戾，却不再那般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经脉与神智。
陈浩猛地僵住，血瞳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又是这样！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绝非昆仑正统，甚至不似人间任何已知的道法魔功！竟能直接影响甚至安抚他这身由无尽恨意与痛苦锤炼出的顶级魔元？
她闭关百年，究竟修炼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翻腾的恨意，让他死死地盯着王雪，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王雪做完这一切，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看着他那震惊而又更加困惑的神情，淡淡道：
“魔道亦为道，强催根基，徒损己身。陈浩，莫要自误。”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教诲。
这语气彻底刺痛了陈浩。
她凭什么？凭什么在“抛弃”他、让他堕入这无间魔道百年之后，还能用这种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来“指点”他？！
“闭嘴！”他低吼出声，周身刚刚被抚平些许的魔气再次沸腾，比之前更加汹涌，“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告诉我百年前的真相！否则，我不介意让这止水崖，换个主人！”
恐怖的魔威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压向王雪与她身后的洞府。他血瞳赤红，已然处于失控的边缘。
面对这足以崩山裂石的威胁，王雪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略带慵懒和戏谑的年轻男声，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耳边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死寂：
“啧，大晚上的，在别人家门口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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