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远超驿马的速度，裹挟着“阵斩数万”、“筑京观慑胡”、“八旗溃败三百里”等令人血脉贲张的细节，迅速传遍了饱经战火摧残的华夏大地。下震动！
无论是依旧困守北京、内外交困的明朝庙堂，还是远在盛京、刚刚经历丧师之痛的清廷，抑或是散布各地、割据自保的流民军与地方豪强，都被这石破惊的消息所震撼。“沈正阳”与“青鸾军”这两个名字，以前所未有的分量，重重地砸在了各方势力的心头，真正达到了威震华夏的程度。
然而，在这巨大的荣耀与声威之下，榆林城内的庆功宴上，却发生了一件不那么和谐，甚至带着刺骨寒意的事情。
为犒劳血战余生的将士，沈正阳下令全军大宴三日。中军大帐内，将领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缴获的美酒香气四溢。沈正阳与曾大牛、袁大山、刘虎等核心将领，按照惯例，亲自端着酒碗，前往各营寨与普通士卒同乐。
当曾大牛满面红光地走进一个火铳兵驻扎的营地，大声嚷嚷着“弟兄们辛苦了！老子敬你们一碗！”并随手从一名士兵手里拿过酒碗，准备一饮而尽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没有闻到预想中醇厚的酒香，入口的液体寡淡无味，几乎与清水无异！
曾大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又喝了一口，随即脸色变得铁青！
“噗——” 他将口中的“酒”狠狠吐在地上，猛地将手中的粗陶碗摔得粉碎！
“他娘的！这是酒？这他妈是刷锅水！” 曾大牛的怒吼声如同炸雷，瞬间让原本喧闹的营地安静了下来，所有士兵都愕然地看着他们敬爱的将军。
不远处的沈正阳听到动静，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来。他示意曾大牛稍安勿躁，亲自从一个面露怯色的年轻火铳手手中接过酒碗，凑到鼻尖闻了闻，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劣质酒精的味道。他抿了一口，那寡淡至极、甚至带着点酸涩的味道，让他的眼神瞬间冰冷如霜。
“军需官！” 沈正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负责簇酒水发放的军需官连滚爬爬地跑了过来，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大帅……”
“这酒，怎么回事？” 沈正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回……回大帅……从……从西安运来的就是这样的……送酒的人……这三车是专供大帅和诸位将军的……品质最好……剩下的……给弟兄们喝的就……就是这样……” 军需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抖得像筛糠。
“妈的！” 曾大牛气得双目赤红，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酒坛，碎片和“酒水”四溅，“弟兄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命都豁出去了！后面那群王鞍就给弟兄们喝这玩意儿？！他们到底想干嘛？！大帅！这事不能不管啊！这让兄弟们多寒心！” 他激动地指着西安方向，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沈正阳脸上。
一旁的高帽见状，连忙上前拉住曾大牛的胳膊，低声道：“大牛哥！慎言！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曾大牛一把甩开高帽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沈正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沈大哥！这下，可是咱们兄弟一刀一枪，用命拼出来的！不能让后边那些坐在衙门里的蛀虫给毁了！他们今敢在酒里掺水，明就敢在军饷里掺沙子！后就敢把咱们卖喽！”
周围所有的士兵都沉默着，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沈正阳身上，那目光里，有委屈，有愤怒，更有一种无声的期盼。
沈正阳看着激动不已的曾大牛，又扫过周围那些浑身伤痕、却连一口像样酒水都喝不上的士兵，胸中一股郁气与怒火交织升腾。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失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重重拍了拍曾大牛的肩膀，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清晰地传遍营地：
“好了！大牛，你的意思，我明白。”
“弟兄们的委屈，我也看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这件事，我沈正阳，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所有血战余生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现在，都散了！该吃吃，该喝喝！仗打完了，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罢，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背影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一场本该尽欢的庆功宴，最终在这掺水的酒和压抑的愤怒中，草草收场。胜利的荣耀之下，内部蛀虫侵蚀的阴影，已悄然浮现。沈正阳知道，来自外部的强敌暂时被打退了，但内部的隐患，或许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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