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警务处总部大楼，高层会议室。
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肩章闪烁的高级警官，为首的正是脸色阴沉如铁的处长。赵振邦坐在其下首，眉头紧锁，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犁庭”行动的余波尚未平息，虽然查封了东英大量场子，抓捕了几个堂主，更是当众严厉警告了雷耀阳，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并未能真正解决问题。雷耀阳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警局，东英的根基未损，而江湖的仇恨因之前的嫁祸事件和警方的强势介入，反而变得更加深刻和隐蔽。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笼罩在每一位与会者心头。
“各位，”处长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犁庭’行动，展示了我们警方的决心和能力，打击了东英的嚣张气焰。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单靠高压，无法根除问题。雷耀阳此人，狡猾如狐，我们没有直接证据钉死他。而洪兴那边，蒋生潜逃，但实力犹存，仇恨更深。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陷入疲于奔命、四处救火的被动局面。”
他目光扫过全场：“我们需要新的思路。在座的，都是警队的精英，有什么建议？”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强硬派代表赵振邦张了张嘴，但想到之前高压政策引发的反弹和“金殿”爆炸案的后果，又把话咽了回去。其他几位总警司、高级警司也大多眉头紧锁，显然没有太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会议室角落、几乎被人遗忘的身影，轻轻咳嗽了一声。
众人目光望去，那是投诉及内部调查科科长，黄启发。
黄启发，前o记的传奇人物，曾几何时也是叱咤风云的高级督察。他与前任副处长理念相合，擅长与江湖人物周旋，通过维持各大社团间的微妙平衡来换取港岛表面的平静。在林峰洪安社称霸港岛的时期，他甚至与林峰建立起一种互相利用又彼此忌惮的“良好”关系。然而，随着赵振邦一系的上台，强调铁腕扫黑，黄启发那套“怀柔”、“制衡”的理论便被斥为“姑息养奸”、“与虎谋皮”，他也被明升暗降，打发到了投诉科这个清水衙门，坐了一年多的冷板凳。
此刻，他穿着熨烫平整但略显过时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温和笑容。
“处长，各位同仁，”黄启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或许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处长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审视：“黄Sir，请讲。”虽然不认同黄启发的旧有理念，但此刻死马当活马医，听听也无妨。
黄启发不紧不慢地开口：“江湖事，有时候，就像一锅滚粥。火太大，容易扑锅（溢出），溅得到处都是；火太，粥又不熟。之前赵Sir的策略，火候是猛零，结果大家也看到了。现在这锅粥，被我们强行压下了火，但米还是生的，柴还是湿的，底下炭火未熄，随时可能再次沸腾，甚至炸锅。”
他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让在座不少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警官微微颔首。
“东英雷耀阳，是猛火，想一口把锅都烧干。洪兴蒋生，是积年的老炭，看着不旺，但底火足，逼急了也能烧穿锅底。还有其他大大的社团，都是锅里的料。”黄启发继续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味地泼冷水，也不是任由它烧干，而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搅粥棍’，把这锅粥搅和匀了，让火候适中，既能煮熟，又不至于扑出来。”
“你的意思是？”处长追问。
“谈牛”黄启发吐出两个字，石破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赵振邦更是直接皱眉：“谈判？跟那些黑社会讲和？黄Sir，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得难听点，你这就是绥靖政策！这会严重损害我们警方的威信！”
黄启发看向赵振邦，笑容不变：“赵Sir，威信不是靠强硬树立的，是靠解决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是江湖即将失控，全面战争一触即发！我们警方就算有三头六臂，能防得住每一次暗杀、每一次栽赃、每一次隐藏在合法生意下的资金流动吗？一旦彻底开战，血流成河，最终受损的是谁？是港岛的安定，是我们警方的声誉，是每一位纳税的市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稳：“谈判，不是讲和，是划定底线，是建立规则。我们需要让他们知道，打，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波及无辜，不能扰乱社会秩序，不能挑战法律尊严。在这个框架内，他们就算打的头破血流，那也是他们的事。我们警方，要做裁判，而不是永远冲在第一线的消防员。”
处长若有所思：“那你认为，谁来做这个‘搅粥棍’？谁去谈？”
黄启发微微挺直了腰板，目光坦然地看着处长：“如果处长和各位同仁信得过，我愿意毛遂自荐。”
此言一出，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黄启发，目光复杂。谁都知道他和江湖，尤其是和洪兴、乃至已经垮台的洪安社林峰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启用他，无疑是一场豪赌。
黄启发似乎看穿了众饶疑虑，补充道：“我熟悉他们的做事风格，了解他们的诉求，也清楚他们的底线。更重要的是，我和各方都还算有点香火情分，他们或许不信警方，但可能会愿意给我这个“老熟人”几分薄面，坐下来谈一谈。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尽快促成洪兴和东英，至少是暂时的、表面上的和平，将冲突压制下去，给我们警方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搜集证据，分化瓦解，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看向处长，语气诚恳：“处长，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让我去试试，至少，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坏。”
处长沉默了良久，他看看一脸不赞同的赵振邦，又看看其他大多持观望态度的同僚，最后，目光定格在黄启发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坚定的脸上。
当前的局面，确实已经到了必须寻求突破的时刻。黄启发的方法或许带有旧时代的烙印，存在风险，但……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打开僵局的钥匙。
“好。”处长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一拍桌子，“黄启发，从现在起，你暂时卸任投诉科科长职务，成立一个特别联络组，由你全权负责，直接向我汇报！你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接触洪兴和东英的话事人，促成停火谈判！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结果——港岛，不能再乱下去了！”
“是！处长！保证完成任务！”黄启发站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精光。他知道，这把被雪藏的“旧钥匙”，终于有机会，再次去尝试打开那扇通往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大门了。
会议结束，黄启发走出会议室，看着窗外港岛熟悉的街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前路艰险，但他别无选择。为了港岛的安宁，也为了……他心中那份从未真正熄灭的、对于维系某种特殊“秩序”的执着。他掏出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存着几个特殊号码的旧手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拨通了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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