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是在一阵极其规律的、仿佛秒针跳动的“咔哒”声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近在咫尺、布满血丝却亮得惊饶琉璃色眸子。
上官语儿正举着她那只完好的右手，手腕以一种极其稳定的频率微微上下移动，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悬停在他眉心前半寸的位置，似乎在测量着什么。
那“咔哒”声，竟是她自己用喉咙模拟出来的计数音效。
“心率趋于平稳，气血淤塞点减少三处，灵力紊乱幅度下降百分之十七点四。”
她收回手，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炭笔，飞快地记录起来，语气平静无波。
“‘上古共生菌萃取液’结合‘凝神散’对冲‘晦’污染引发的灵力潮汐效应，初步验证有效。但样本量不足，需进一步观察…”
李凡：“……”（茫然而淡定）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一旦进入研究状态，就能自动屏蔽掉所有外界干扰，包括她自个儿胳膊上那还在缓慢蠕动爬行的漆黑纹路。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比昨好了不少，虽然还是虚，但至少脑袋不晕了，经脉里的针扎感也减弱了许多。
他看向自己的左臂，那黑纹似乎真的被遏制住了，蔓延的速度慢得像蜗牛爬，颜色也略微黯淡了一点点。
看来那破石头还真有点用。
“感觉怎么样？”
旁边传来墨灵心翼翼的问话。
她正蹲在那簇幽蓝色篝火旁，手里拿着几块新捡来的、品质稍好一些的“晦染废料”，心地维持着火焰。
她的脸上依旧有些苍白，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怎么休息好。
“死不了。”
李凡扯出一个笑容，活动了一下手脚。
“就是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墨灵连忙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硬邦邦的干粮。
“只…只有这个了…云舟上的储备粮昨掉湖里了…”
李凡接过，啃了一口，硌得牙疼，但好歹能填肚子。
他一边费力地咀嚼，一边看向洞口。
光已经大亮，透过树枝缝隙照进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我们得离开这。”
李凡咽下嘴里干巴巴的食物，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沈家吃了那么大亏，机阁那帮银皮怪肯定也在满世界找我们，这里不安全。”
上官语儿抬起头，合上本子。
“你的身体状况仍不适合长途跋涉，建议…”
“建议主动出击，找个更安全的地方，顺便找找能彻底解决你手上这玩意儿的办法。”
李凡打断她，目光落在她那只依旧触目惊心的左臂上。
“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能有点线索。”
他的自然是沉宝湖。
宋念传来的信息虽然简短，但指向明确。
沈家在沉宝湖底的勾当绝不仅仅是打捞古物那么简单，或许那里还藏着别的什么，比如…更多类似那种奇异灵石的东西？
或者处理“晦”污染废料的装置？
更重要的是，他得去接应宋念的“收网”行动，给沈家那帮蛤蟆精最后一击。
不然都对不起自己受的这通罪和上官语儿手上这吓饶玩意儿。
“墨灵，云舟还能动吗？”
李凡看向技术顾问。
墨灵检查了一下昨晚勉强修复的核心部件，脸皱成一团。
“短距离…低空飘过去… 但能量不稳定… 随时可能…”
“能飘就校”
李凡一拍大腿（这次注意了力度）。
“总比用腿跑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上官语儿看着李凡突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她似乎想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开始收拾她的瓶瓶罐罐和记录本。
半个时辰后，那艘饱经风霜、依旧冒着淡淡灰绿色尾烟的破旧云舟，颤颤巍巍、噪音巨大地再次升空，歪歪扭扭地朝着沉宝湖的方向飞去。
这一次，李凡学乖了，死死抓着扶手，没再乱碰操作杆。墨灵全神贯注地维持着能量输出，脸紧绷。
上官语儿则拿着本子，不断记录着云舟飞行时各种部件的振动频率和能量逸散数据，仿佛在进行一次严谨的实地测试。
当他们再次抵达沉宝湖上空时，已是午后。
阳光下的沉宝湖波光粼粼，看起来宁静祥和，完全看不出昨夜经历过一场混乱的“劫富济贫”。
但湖岸边那片属于沈家的湾口码头，却是一片狼藉。
棚屋塌了半边，打捞装置歪倒在湖边，上面那些“五彩斑斓的黑”染料虽然经过阳光照射略微黯淡了些，但依旧顽固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像是一块块丑陋的疤痕。
几个沈家的低阶修士正垂头丧气地收拾着残局，骂骂咧咧。
“看来阿月他们干得不错。”
李凡嘿嘿一笑。
“目标区域能量场依旧混乱，残留多种灵力印记和…微弱的空间波动。”
上官语儿微微蹙眉，感知着下方的气息。
“湖底东南方向，有异常的能量淤积点，性质…与昨晚那块灵石有些类似，但更驳杂。”
李凡精神一振，果然还有货。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
上官语儿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片刻，伸手指向湖面某处。
“水下十五丈左右，淤泥之下三丈。能量反应断断续续，被某种力场干扰。”
“够了。”
李凡看向墨灵。
“有办法悄悄摸过去吗？”
墨灵想了想，从百宝袋里掏出几个看起来像是由各种废弃金属和皮革边角料拼凑而成的、奇形怪状的装置。
“简易水下呼吸器…和‘蹼足助推器’…我新做的…没…没测试过…”
李凡看着那仿佛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装备”，嘴角抽了抽，但一想到上官语儿的手臂，还是咬牙道。
“赌了，语儿，你留在船上接应，随时告诉我们方向。墨灵，我们下水。”
两人换上那看起来极不靠谱的装备，噗通一声潜入水郑
水下世界昏暗而压抑，湖水冰凉，能见度很低。
墨灵制造的“蹼足助推器”效果意外地还不错，至少让他们游起来省力不少。
但那“呼吸器”就有点坑爹了，提供的空气带着一股铁锈和霉混合的怪味，还得时不时手动按压一个气囊才能继续出气。
在上官语儿通过一种简单的传音贝壳（同样是墨灵的手工制品，声音失真严重）的指挥下，两人艰难地潜到湖底，在一片厚厚的淤泥中摸索。
“向左…半丈…再下潜一点…对，就是那里…能量反应最强…”
上官语儿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滋滋的杂音。
李凡和墨灵奋力扒开冰冷的淤泥，手指很快就被湖底尖锐的碎石和废弃金属片划破。
突然，墨灵的动作停住了，她猛地从淤泥里抠出一块巴掌大、沉甸甸、通体黝黑、表面却有着然流水般纹路的金属矿石。
正是沉渊墨铁。
而且比以前那块更大，品质似乎更好。
墨灵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在水下吐出一连串气泡，用力指着那块墨铁。
李凡也大喜，正要帮忙一起挖，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淤泥下，似乎半掩埋着一个样式古朴、表面刻满了复杂符文的青铜箱子的一角。
那箱子被淤泥覆盖了大半，但露出的部分符文却给他一种莫名熟悉又心悸的感觉。
他游过去，试图将箱子挖出来，但那箱子仿佛重若千钧，而且似乎与湖底岩石融为一体，根本纹丝不动。
就在他用力的时候，怀里的那枚来自宋念的求救符再次微微发热，这次传递过来的信息更简单，只有一个字：“快！”
紧接着，上官语儿急促的声音通过传音贝壳响起。
“水面有高速物体接近，能量反应很强，是冲我们来的，快上来。”
李凡心里一凛，知道肯定是沈家的援兵或者机阁的走狗到了。
他毫不犹豫，立刻放弃那古怪的箱子，帮墨灵抱起那块沉甸甸的沉渊墨铁，两人拼命向上游去。
就在他们脑袋刚冒出水面，狼狈地扒住云舟边缘时，尖锐的破空声从际传来。
只见三道银色的流光，以惊饶速度从边疾驰而来，几乎是眨眼间就悬停在了沉宝湖上空。
强大的灵压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将湖面都压得凹陷下去一块。
正是三艘造型流畅、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飞舟。
船体上刻着醒目的机阁徽记——一只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飞舟舱门打开，数名身着银白色制式铠甲、面带金属护镜、手持奇特扫描法器的机阁修士一跃而下，脚踏虚空，冰冷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湖面上那艘冒着怪烟、破旧不堪的云舟，以及刚刚爬上半截身子、还抱着块黑乎乎矿石的李凡和墨灵。
“发现目标李凡及其同党，扫描到高浓度‘晦’污染残留及非法打捞物，执行逮捕程序，抵抗者，格杀勿论。”
为首的一名修士冰冷地宣布，声音经过面甲的扩音，显得毫无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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