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洛阳宫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晨曦将至的寒意中沉默。
皇帝寝殿东堂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年轻却坚毅的面容。
曹髦——这位尚显稚嫩的曹魏皇帝，正一丝不苟地穿着子戎装。
玄色甲胄沉重地压在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肩头，绛色披风垂落身后，绣着的日月星辰纹样在烛光下隐约可见。
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每一个系带、每一个搭扣都亲手整理，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陛下…”老宦官跪在一旁，双手托着那柄传承自武帝曹操的宝剑，声音哽咽。
“三思啊…”
曹髦没有回头，目光投向窗外渐白的色：“朕思之已久，久到不能再久。”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太后郭氏与皇后卞氏在宫女搀扶下急步而入。
郭太后见到一身戎装的皇帝，顿时泪如雨下：“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快脱下这身铠甲！”
曹髦转身，向太后行礼，语气却异常坚定：“母后，儿臣欲行大事。”
“什么大事！”郭太后抓住他的手臂。
“莫非是要与司马公兵戈相见？陛下，这是自寻死路啊！”
卞皇后也跪地泣道：“陛下，司马昭势大，宫中皆其耳目。陛下若轻举妄动，必招致大祸。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暂且忍耐…”
“忍耐？”曹髦突然提高声调，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朕忍耐得还不够久吗？自登基以来，朕无一日不在忍耐！忍耐司马师废立擅权，忍耐司马昭视朕如傀儡！”
他走到殿中，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昔日汉献帝受制于曹…受制于权臣，终致汉祚倾覆。朕宁可血溅宫门，也绝不做第二个汉献帝！”
郭太后颤声道：“陛下若有不测，这江山社稷…”
“这江山社稷早已不姓曹了！”曹髦打断她，语气悲凉。
“司马昭权倾朝野，朝廷大之事皆出其手。下一步是什么？母后难道不知吗？是称王！是篡位！”
他握紧剑柄，指节发白：“朕今日不是去求胜，是去求死！但求一死，以醒下人！让后世知道，曹魏江山不是无人守护！”
卞皇后抱住他的腿痛哭：“陛下若死，妾身岂能独活…”
曹髦弯腰扶起皇后，为她拭去泪水，语气柔和下来：“皇后当好好活着。若朕今日成仁，你便是曹魏最后的象征。记住，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郑”
此时，殿外传来嘈杂声。
几个老臣闻讯赶来，跪地苦谏：“陛下！万万不可啊！司马昭手握重兵，陛下以数百人相抗，无异以卵击石…”
曹髦看着这些白发苍苍的老臣，语气决绝：“诸位爱卿不必再劝。朕意已决。汉祚之所以倾颓，正是因子懦弱，臣子苟安。今日朕要么重振朝纲，要么以死明志，没有第三条路！”
他大步走出殿门，来到早已等候在外的殿中宿卫和官奴面前。
这些人约三百余，装备参差不齐，有的持正规兵器，有的只能拿着仪仗用的戈戟，甚至有人徒手相随。但每一张脸上都写着决绝。
曹髦登上门前准备好的战车，环视众人，声音铿锵：“司马昭欺君罔上，专权跋扈，其心路人皆知！今日朕欲讨伐国贼，卿等可愿相随？”
“愿为陛下效死！”众人齐声应答，声震宫阙。
曹髦点头，眼中闪着泪光：“此去凶多吉少，或许无人生还。有畏死者，现在可退去，朕绝不怪罪。”
无一人移动。
“好！”曹髦拔剑指。
“那今日就让司马昭看看，曹魏儿郎的血性！出发！”
战车启动，三百余人簇拥着皇帝，浩浩荡荡向宫门行进。
队伍经过太庙时，曹冕突然下令停车。
他独自走入太庙，在曹魏历代先帝灵位前跪下，重重叩首：“不孝子孙曹髦，无能守护江山社稷，唯有以血明志，望列祖列宗恕罪！”
起身时，他的额头已渗出血迹，眼神却更加坚定。
出了太庙，队伍继续前进。宫门守卫见皇帝亲自率军而来，皆惊慌失措。
守将跪地劝阻：“陛下请回！没有大将军之命，臣等不敢放协”
曹髦剑指守将：“朕乃子，出宫还需权臣批准？开门！”
守将犹豫间，曹髦身后的宿卫已经上前，强行打开宫门。
晨曦初现，第一缕阳光照在曹髦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战车驶出宫门，踏上洛阳街道。
“讨伐司马昭！清君侧！”曹髦高呼。
“讨伐司马昭！清君侧！”三百余人齐声呼应，声震云霄。
街道两旁的百姓被惊醒，纷纷开窗窥视。
见到皇帝亲自率军讨伐司马昭，有人惊恐关窗，有人暗中称快，更有人默默加入队伍。
曹髦站在战车上，迎风而立。
绛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年轻的面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困深宫的傀儡皇帝，而是真正的战士，为自己的信念而战。
他知道前途艰险，知道胜算渺茫。
司马昭权倾朝野，手握重兵，自己这三百余人无异螳臂当车。
但他不在乎。
有些战斗，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证明某些价值值得用生命去扞卫。
“加速前进！”曹髦命令道，目光坚定地望向司马昭府邸的方向。
队伍沿着街前进，脚步声、车轮声、呐喊声汇成一股洪流，打破了洛阳清晨的宁静。
这是一支注定失败的军队，却也是一支注定被历史铭记的队伍。
曹髦握紧手中宝剑，仿佛握住了命阅咽喉。
无论今日结局如何，他都要让司马昭知道，曹魏江山还有人在守护；要让下人知道，子之威不可亵渎；要让后世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有人愿意为信念而死。
朝阳完全升起，金光洒满洛阳街道。曹髦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仿佛不是走向毁灭，而是走向永生。
这一刻，他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完成一个皇帝最后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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