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第五个春来得特别早，梧桐树刚抽出嫩芽，晨光就已经暖融融地照进“霓裳”二楼的卧房。
这晨光，如今还兼任了陆家的闹钟。
“爸爸！太阳晒屁股啦！”
三岁的安安像颗炮弹似的冲进主卧，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他穿着林晚新做的背带裤，口袋里还露出半截彩色粉笔。
陆铮迷迷糊糊地把儿子捞进怀里，下巴蹭着孩子柔软的头发：“臭子……让爸爸再睡会儿……”
“不行！”安安认真地去扒他的眼皮，“妈妈，赖床的不是好老板！”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陆铮的软肋。他认命地坐起身，军装背心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安安立刻得寸进尺地爬到他背上，手一挥：“驾！”
父子俩就这样歪歪扭扭地挪进厨房。陆铮单手打鸡蛋，背上还驮着个手舞足蹈的家伙。
“安安要搅！”孩子伸出短手。
陆铮把打蛋器递过去，大手包着手，一起在碗里画圈。蛋液溅出来几点，落在他的背心上，他也不在意。
“像妈妈画图。”安安看着旋转的蛋液，突发奇想。
陆铮动作一顿，低头看儿子发顶的旋儿。这孩子总能在最寻常的事物里，找到与林晚相关的联想。
早餐桌上，安安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腿晃啊晃。他面前摆着儿童碗，碗边印着鸭子。陆铮吹凉粥，一勺勺喂过去，间隙里自己匆匆扒几口。
“爸爸，为什么妈妈不一起吃？”
“妈妈昨晚画图到很晚。”陆铮抹掉儿子嘴角的饭粒，“让妈妈多睡会儿。”
这话他每都要解释一遍，安安每都要问一遍。仿佛确认妈妈在家，是孩子开启一的必要仪式。
饭后，陆铮给儿子洗手。那双曾经只会打架、点烟的手，如今能灵巧地搓出满手的肥皂泡泡。安安咯咯笑着把泡泡吹到他脸上。
“坏蛋。”陆铮顶着一脸泡沫，故作凶狠地瞪眼。
孩子笑得更欢了，清脆的笑声惊动了窗外的麻雀。
出门前是最忙乱的时刻。陆铮要收拾自己的公文包，还要检查安安的书包——里面装着水壶、手帕，还有林晚准备的零食。
“熊熊带了吗？”他蹲下问。
安安郑重地拍拍背包侧面露出的熊耳朵。
“图画本呢？”
孩子又拍拍另一侧。
这是他们父子间的默契。自从有次忘了带熊，安安在铺子里哭了一上午之后，陆铮就养成了检查的习惯。
下楼时，安安非要自己走。他紧紧抓着爸爸一根手指，短腿心翼翼地探着台阶。陆铮配合地放慢脚步，脊背微微躬着，是个随时准备捞住孩子的姿势。
晨光正好，把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梧桐树下，新来的邻居老太太笑着打招呼：“陆老板又送孩子啊？”
陆铮点点头，把试图去揪树叶的儿子抱起来：“嗯，他妈妈还在睡。”
这话听着像解释，语气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疼惜。
安安趴在爸爸肩头，朝老太太挥挥手，奶声奶气地：“婆婆早！妈妈在睡觉觉！”
孩子的世界里，妈妈贪睡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走到裁缝铺门口，陆铮摸出钥匙。安安抢着要把钥匙插进锁孔，脸憋得通红。陆铮也不帮忙，只用手虚扶着，直到锁舌“咔哒”一声弹开。
“成功！”父子俩击掌庆贺，晨光照着他们相似的笑容。
铺子里还弥漫着昨夜留下的布料清香。陆铮把儿子安顿在角落的桌子旁，递过图画本和彩笔。
“画件新衣服给妈妈。”他布置任务。
安安认真地点头，手已经抓起了粉红色的彩笔。
陆铮走到裁缝台前，翻开账本。晨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纸面上跳跃。他回头看看专注画画的儿子，嘴角无意识地扬起。
这个三岁的人形闹钟，虽然每吵得他睡不成懒觉，却是他甘之如饴的甜蜜负担。
远处传来电车叮当声，新的一开始了。在“霓裳”的玻璃门后，父亲开始工作，儿子开始涂鸦，而母亲正在不远处的家里安睡。
这是无数个平凡清晨中的一个，却也是幸福最真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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