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簿上添了新页，墨迹氤氲着希望。铺子打烊后，陆铮没急着回家，坐在裁缝台前，就着一盏昏黄的灯，手指慢慢划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和尺寸。
林晚哄睡了安安，端着一碗刚温好的糖水出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灯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眉心微微蹙着，不是为难，是深思。
“在看什么？”她轻声问。
陆铮抬头，眼里的光沉甸甸的：“算算料子。周师傅那里的库存，怕是不够。”他顿了顿，手指点在订单的备注栏，“陈教授夫人要的那套，指定要豆绿色。王婶给她孙女定的，要灰粉。颜色不能错，料子更不能将就。”
林晚在他旁边坐下，糖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明我去给周师傅打个电话，先订下他能调到的所有货。你……”她看向他，“真打算去跟吴师傅提带徒弟的事？”
陆铮端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糖水，甜意从喉咙滑到心底。“嗯。他的手艺是好，但不能只靠他一个人。十件八件他能做，一百件呢？往后要是真像你的，要装进箱子漂洋过海，他一个人，熬干疗油也做不完。”
他的话朴实，却点破了最现实的问题。独木难成林。
“吴师傅那脾气，肯教吗？”林晚有些担忧。老匠人多半惜技，也挑剔。
“试试。”陆铮放下碗，目光坚定，“我看他不是顽固的人。他肯接我们的活儿，肯给安安顺手做糖，就是心里还热着。只要找对了人，他未必不肯。”
他的“找对了人”，让林晚心中一动。“你想找什么样的人？”
“手脚干净，心思静，最重要的是，”陆铮看向里屋安安睡着的方向，“得真心喜欢这活儿，不能只当混饭吃的营生。”他想起自己曾经浑浑噩噩的日子，深知“真心”二字的分量。
窗外月色清朗，将两饶影子投在墙壁上，靠得很近。
“这事急不得。”林晚，“徒弟要慢慢找，眼下先把这批订单稳稳当当地做出来。这是‘霓裳’立口碑的时候。”
陆铮点头：“我知道。先把这批料子备齐，我亲自送去省城。顺便……探探吴师傅的口风。”
计划便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的几，“霓裳”里忙碌却有序。林晚负责沟通确认每个订单的细节，陆铮则带着瘦猴清点库存，联系周师傅调货，又将需要吴师傅加工的衣料仔细打包。
安安似乎也感受到大人们的认真，在桌子前画画时，不再只是马行空的涂鸦，开始试着画一些树、花，口里念念有词：“给妈妈的新衣服加点花……”
出发去省城的前一晚，陆铮将捆扎好的布料搬上借来的三轮车。林晚拿着单子最后一次核对。
“都齐了。”她，将单子折好塞进他的上衣口袋，“跟吴师傅好好，别犯倔。”
陆铮低头看着她眼底的淡淡青黑，伸手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嗯。家里辛苦你了。”
夜色里，他的目光温存而可靠。不过短短分离几日，却已有千丝万缕的牵挂，将两人紧紧缠绕。
第二不亮，陆铮就踏着三轮车出了门。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发出空旷的回响。林晚站在铺子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心里有些空，又有些满。
她知道，他这一去，带去的不仅是布料，更是一颗关于未来的种子。能否在吴师傅那方严谨的院落里找到落地的土壤，尚未可知。
但种子既已揣在怀中，便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她转身回到铺子里，晨光熹微，正好照亮裁剪台上新铺开的一张画纸。笔尖落下，新的线条正在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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