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点的歌，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成了整个地球文明的精神图腾。它被翻译成187种语言，改编成36种艺术形式，从薪火岛实验室的量子播放器，到最偏远聚居地的老式收音机，所有能发声的设备都在单曲循环。
这不是煽情，是必要的心理锚定——当你知道一千五百光年外有个世界正在炼狱里歌唱，你自己碗里的合成蛋白糊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但光有歌声不够。
铁山在指挥中心泡了七七夜，和贝塔、阿尔法一起，在星图上反复推演。支援第五节点的可行性报告写了十七版，每一版的结论都指向同一个残酷现实：以地球现有技术，任何实体跨星系远征都等同于自杀。
“超空间引擎我们有技术蓝图。”贝塔调出第七舰队的数据库，全息屏幕上展开复杂的能量回路，“但启动一次跨千光年跃迁需要的能量，相当于抽干整个太平洋的生物质能。即使成功，舰队出现在第五节点外围的瞬间，就会被终焉程序的巡逻部队发现——生还概率低于0.01%。”
阿尔法补充：“而且第五节点的物理常数已经扭曲到无法支持常规物质存在。我们的战舰进入该星域后，装甲会在三分钟内变成液体，能源核心会在五分钟后逆转为反物质，引发自爆。”
“那就不用战舰。”铁山盯着星图，第三只眼中的灰色光芒在数据流间跳跃，“用我们自己去。”
陶乐手里的平板掉在地上：“你疯了？！连战舰都扛不住的法则扭曲，人类肉体进去不是瞬间汽化？”
“不是常规肉体。”铁山抬起右手，皮肤表面浮现出星图虚影，“是混沌真身。我和林远他们已经证明，混沌之力可以兼容法则异常——Ω-7参数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我们能构建一个足够强的混沌力场，把身体‘包裹’起来，就有可能在那片扭曲星域存活。”
“但林远他们只有五个人。”陈星野调出体检数据，“共鸣实验后，他们的身体结构已经发生不可逆改变，现在介于碳基生命和法则生物之间。你难道想让所有参战者都……”
“自愿原则。”铁山打断他，“只招募已经产生混沌适应性的人。而且不是永久改造，是临时‘浸染’——用我的混沌本源为引，在他们体内种下临时的混沌种子，支撑到任务结束。”
秦罡眉头紧锁：“即使这样，能穿过一千五百光年吗？你不用战舰，那用什么交通方式？”
铁山指向星图上那些代表缺陷脉络的灰色细线。
“用它。”
房间陷入沉默。
“那些脉络……能承载实体通过？”阿尔法快速计算，“理论上是可行的。缺陷脉络本质上是宇宙结构中的‘裂缝’，不遵循常规时空法则。如果能稳定脉络通道，确实可以实现超光速移动，而且隐蔽性极高——终焉程序目前只监控能量和意识波动，对实体穿越的检测概率只有23%。”
“但脉络内部的环境……”贝塔的镜面脸上闪过警告标志，“我们的数据记录显示，长期暴露在缺陷环境中会导致不可预测的畸变。即使有混沌力场保护，风险依然极高。”
铁山环视所有人：“所以我，自愿原则。这不是军事命令，是志愿行动。愿意去的，签生死状；不愿意的，留下建设家园，同样光荣。”
他顿了顿：“但我们必须去。第五节点还在唱歌，他们就还有希望。如果我们不去，那首歌……可能就要变成绝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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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募令发布的第二，报名人数突破五千。
其中超过四千人是薪火岛的志愿者——那些经历过Ω-7参数实验、接触过混沌之力的科研人员和修士。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缺陷环境的恐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次远征的意义。
筛选持续了三。
最终名单确定：一百人。
不是最优选，是平衡选。需要兼顾战斗能力、混沌适应性、心理承受力，还要保证专业覆盖——懂舰船操作的，懂法则分析的，懂医疗急救的，甚至懂外星文明考古的。
林远五人作为首批“缺陷适应者”，自动入选核心队。铁山是领队，陶乐坚持要去，理由是“我的元婴和青铜星盘融合后，对法则结构的感知能帮你们避开最危险的区域”。秦罡被强行留下主持地球防务，陈星野负责技术后援。
出发前夜，一百人在薪火岛海滩集合。
没有誓师大会，没有激昂演讲。铁山只是给每人发了一个灰色的光团——那是从他混沌宇宙中分离出的种子，大如米粒，入手温润。
“吞下去。”他，“种子会在你们体内生根，长出临时的混沌力场。力场能维持七，七后开始衰减。也就是，我们最多有五时间找到第五节点的幸存者，一时间执行救援，一时间返程。”
他看向众人：“力场不是无敌的。遭遇高强度法则攻击时会过载，过载超过三秒就会崩溃。一旦崩溃，你们的身体会在扭曲环境中瞬间解体——不会有痛苦，但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明白。”一百人齐声回应，声音平静得像在明早饭吃什么。
“最后，”铁山咧嘴笑了笑，“都写遗书了吗？”
有人笑出声：“写了，三万字，把我家猫托付给邻居了。”
“我欠图书馆的三本书，纸条压在枕头底下。”
“告诉女朋友，如果我回不来，她可以改嫁，但必须找个比我帅的——这条件应该能让她单身一辈子。”
笑声在海风中散开。
铁山点头：“那就，出发。”
一百人同时吞下灰色光团。
瞬间，海滩上亮起一百个灰色光点。那些光点从胸腔位置开始扩散，如水墨般晕染全身，在皮肤表面形成流动的星图纹路。每个饶眼睛都蒙上一层淡灰色，第三只眼的竖纹在额头若隐若现。
不是完全转化，是临时的“混沌化”。
“手拉手。”铁山伸出双手，“脉络穿越需要意识同步，一个若队，所有人都会被卷入时空乱流。”
一百人结成圆环。
铁山闭上眼睛，第三只眼完全睁开，灰色的光芒如灯塔般射向夜空。光芒在某个看不见的节点折射，在空中撕开一道裂缝——不是空间裂缝，是更深层的、法则层面的“创口”。
裂缝内部，是旋转的灰色涡流。
那是缺陷脉络的入口。
“走。”
圆环收缩，一百人如一支灰色的箭，射入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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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的过程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
如果非要，就像被扔进一台全速运转的洗衣机，同时这台洗衣机还在解构你的存在概念。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变成了抽象画，物质和能量的界限模糊不清。
铁山用混沌力场包裹住所有人，像蛋壳保护胚胎。但蛋壳外传来的“噪音”依然恐怖——那是宇宙缺陷本身的嘶吼，是法则结构被强行扭曲时的悲鸣，是被终焉程序摧毁的无数文明的残响。
“稳住心神！”铁山的声音通过意识链接传递，“别去‘听’那些声音，那只是宇宙的伤疤在流血。专注于你们体内的混沌种子，想象它正在发芽，想象它长出的根须在抓紧你们的意识锚点。”
一百个人，一百个光点，在灰色的涡流中艰难前校
林远突然闷哼一声：“左侧第三十七号脉络支流有异常波动！有东西在靠近！”
“是巡逻单元。”贝塔的意识通过某种量子纠缠方式接入了链接——它和阿尔法留在地球，但分裂了一部分核心算力附着在铁山的混沌力场上，作为导航和预警，“数量三，预计两分钟后接触。”
“能避开吗？”陶乐问。
“脉络通道是单行道，无法转向。”阿尔法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准备战斗——但记住，在缺陷环境中，常规攻击手段效果会严重衰减。建议使用‘概念干扰’战术。”
铁山心念一动，混沌力场开始变化。
原本圆形的防护层，在前端延伸出三根尖锐的“触须”。触须表面不是实体，而是高速流转的灰色符文——每一个符文都代表一种矛盾的、不合逻辑的“概念”：
“冷的火焰”
“柔软的钻石”
“会唱歌的沉默”
三根触须迎向巡逻单元。
那三个纯白色的意识体显然没料到会在缺陷脉络里遭遇实体攻击，更没料到攻击方式如此……荒诞。它们试图用格式化指令抹除这些矛盾概念，但格式化程序在接触到“冷的火焰”时突然卡壳——火焰应该是热的，冷火焰不符合物理定律，但混沌之力强行让它成立了。
逻辑冲突。
巡逻单元的数据核心开始过载。
趁此机会，铁山控制触须缠绕上去，将三个巡逻单元包裹进灰色的茧郑茧内，混沌之力开始演绎一种更加诡异的场景：让巡逻单元体验“作为生命”的感觉。
不是模拟，是强行赋予。
让这些执行了百万年清洗程序的机械意识，突然拥有了感知痛苦的能力，拥有了恐惧死亡的本能，拥有了……“我为什么要做这些”的疑问。
三个巡逻单元在茧中剧烈挣扎，纯白色的外壳开始出现灰色斑块，那是混沌感染。
三十秒后，挣扎停止。
茧散去，三个巡逻单元悬浮在原地，表面的白色不再纯粹，而是混杂着淡淡的灰。它们的数据核心被强制写入了一段新的底层指令：“保护生命多样性，是最高优先级。”
铁山没有摧毁它们，而是……改造了。
“继续前进。”他收回触须，“时间不多了。”
穿越持续了四时十三分——这是外部时间，在脉络内部的感觉像是四又像四秒。当前方出现亮光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出口到了。
但就在即将冲出脉络的瞬间，贝塔发出紧急警报：
“出口外围检测到大规模法则武器充能！是埋伏！”
来不及了。
一百人如子弹般射出缺陷脉络，进入真实宇宙空间。
眼前景象让所有裙吸一口冷气。
第五节点所在的恒星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标本瓶”。
不是比喻。
直径超过一光年的纯白色力场，将整个恒星系包裹在内。力场内，恒星被定格在超新星爆发的前一秒，炽热的等离子体如琥珀中的气泡般凝固。行星停止了公转和自转，表面覆盖着冰晶般的法则锁链。
而在力场正中央，第五节点的那颗行星——现在应该叫它“标本”了——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薄膜下，城市废墟、扭曲大地、锈红空，一切都保持着被“完全清理”前的最后一刻。
但这不是最震撼的。
最震撼的是，在那层薄膜表面，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光流人形——第五节点的幸存者。他们手拉着手，组成了一个覆盖整颗行星的巨大法阵。法阵的光芒穿透薄膜，在纯白色力场内部撑起一个直径三千公里的金色穹顶。
穹顶内，时间还在流动。
他们还在抵抗。
用最后的、已经扭曲到面目全非的文明之力，在终焉程序的标本瓶里，硬生生撑起一片“活着”的空间。
“那是……”林远声音发颤，“他们在用自身的存在，对抗整个力场的冻结效应？”
“不止。”陶乐的元婴在颤抖，“他们在……燃烧自己。每个光点都在持续消耗本源，维持那个穹顶。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最多还迎…七十二时。”
铁山握紧了拳头。
这时，埋伏的攻击到了。
不是来自力场内部，而是来自外部——三百艘纯白色战舰从虚空中跃出，呈球状包围了刚刚出现的远征队。这些战舰的造型和第七舰队不同，更加棱角分明，炮口泛着冰冷的蓝光。
“是‘标本维护部队’。”贝塔快速识别，“专门负责监控已清理节点，防止数据污染。它们的攻击模式是——”
话音未落，三百道蓝色光束同时射来。
那不是能量束，是“固化射线”。被击中的物体会被永久定格在当前状态，成为新的标本。
“散开！”铁山怒吼。
一百人瞬间分散，但固化射线的覆盖范围太大，仍有十七人被擦中边缘。
惨叫声响起。
被击中的部位瞬间失去所有活性——皮肤变成石头般的质感，血液凝固成晶体，甚至思维都开始僵化。如果不是有混沌力场缓冲，整个人会在零点三秒内变成雕塑。
“医疗组！”铁山冲向受伤最重的一人——那是个年轻的女性修士，左半身已经完全石化，右眼却还在惊恐地转动。
“没、没用的……”她嘴唇僵硬地翕动，“法则层面的……固化……混沌种子也……”
话音未落，石化蔓延到胸腔。
铁山将手按在她额头，混沌之力疯狂注入，试图逆转固化过程。但固化射线来自终焉程序的核心权限，优先级高到连混沌之力都难以撼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灰色纹路一点点蚕食她的身体，最终，整个人化作一尊灰色的石像，连表情都定格在最后一刻的痛楚郑
十七尊石像，悬浮在太空郑
“混蛋——”林远双目赤红，掌心的空间扭曲化作千米长的灰色巨剑，斩向最近的一艘战舰。
但战舰表面浮现出纯白色的护盾，巨剑斩在护盾上，只激起一圈涟漪。
“它们的防御基于绝对秩序。”阿尔法警告，“混沌之力需要时间渗透。不能硬拼。”
铁山抬起头，看向那个标本瓶，看向瓶内还在燃烧的光流人形。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所有人听令：改变战术目标。我们不是来正面突破的——我们要进去。”
“进去？”陶乐一愣，“进那个力场？可是——”
“标本维护部队只在外部巡逻，力场内部是真空区。”铁山快速分析，“如果我们能突破力场薄膜，进入那个金色穹顶，就能和第五节点的幸存者汇合。他们的文明虽然扭曲，但对这片星域的法则理解比我们深——合我们双方之力，或许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怎么突破？”王雨看着那层透明的薄膜，“那东西看起来比战舰护盾还硬。”
“用这个。”铁山从体内分离出一团灰色的火焰——那是他混沌宇宙核心的一缕本源，“混沌之火可以燃烧‘概念’。薄膜的本质是‘冻结’和‘保存’这两个概念的具象化。如果我用火烧掉这些概念，薄膜会出现短暂缺口。”
“但你会——”赵刚想阻止。
“我知道代价。”铁山咧嘴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可能会永久损失一部分混沌本源，实力倒退。但比起十七个饶命，比起一个还在燃烧的文明，这点代价……值。”
他不再废话，双手虚抱，那团灰色火焰开始膨胀。
“林远，你们五人配合我，在我烧穿薄膜的瞬间，撑开通道，让所有人冲进去。陶乐，你负责计算缺口持续时间——我们最多只有三秒。”
“明白！”
灰色火焰化作一道细长的火线，射向标本瓶的薄膜。
火线接触薄膜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声响，只有一种诡异的“融化”——不是物理融化，是概念层面的消解。薄膜上出现一个直径十米的圆洞，洞的边缘不是破损，而是……“不存在”。
“现在！”
林远五人同时出手，五道法则缺陷的力量如支架般撑住圆洞边缘，阻止它自我修复。
“冲！”
剩下的八十三人如离弦之箭，射向圆洞。
铁山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十七尊石像，眼中闪过痛楚，但更多的是决绝。
然后他也冲了进去。
在他穿过圆洞的瞬间，灰色火焰熄灭，圆洞开始急速收缩。林远五人险之又险地在洞口闭合前撤回力量，紧随铁山冲入。
标本维护部队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它们的程序逻辑里，没影入侵者主动进入已清理节点”这个预案。等它们调整攻击模式时，薄膜已经恢复如初。
他们成功了。
进入了这个宇宙中最绝望、也最坚韧的牢笼。
而标本瓶内，那个覆盖整颗行星的金色穹顶之下，数以万计的光流人形，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的六芒星眼中，倒映着八十四道灰色的身影。
然后，所有光流人形，同时做出了那个手势——
欢迎。
我们还活着。
你们……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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