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廷议转向河西设郡之事。
冯去疾持卷奏道：张上卿所陈建制，臣以为毋庸更易。
迁往河西的数万户黔首，两月内皆可启程。
原羌地置金城郡。
四十万月氏降众中，家室完聚者迁入其地，估约二十五万众。
余者安插河西诸郡，日后与秦人通婚。
至于早先发往陇西的十余万月氏人，已成大秦基石，无人再提。然河西官吏选派......冯去疾面露难色，目下恐难足额。
嬴政蹙眉之际，李斯出列笑道：御史台尚可抽调监御史、县御史若干。
君王目光微动，似有所决。
朝议既毕，嬴政立召叶腾入宫。
科举取士之制，该当详加筹划了。
如果现在推行新法，将来考中的人选里，贵族与豪强恐怕要占多数...
关中和蜀地的情况还算好办。
原六国旧地的考生，不知有多少人还念念不忘故国。
且看这次官吏清查的结果。
若真下定决心改革。
始皇帝或许会立下铁律：
贵族豪强子弟最多占六成，余下四成必须选自寒门。
……
离开章台宫后。
张罗径直回到内史府衙。
刚坐定不久。
巴清便匆匆求见。夫人这般急切，有何要事？
巴清望着端坐上首的男子，眸光微黯。
忽而怀念起陇西郡的时日。
那时这人还常倚在自己怀郑
她敛衽行礼道：上卿，今日一是为交割一万五千头羊的款项，二是...昨日公主曾来寻过妾身。
婚约之事已然知晓。
这本是意料中事。
明白缘由后，她才懂得那位公主为何不再戒备——
既已名分早定，嬴阴如今行事，全然是当家主母的做派了。昨日刚回咸阳，公主便去找你了？所为何事？
巴清收敛失神的目光。原本只是寻常商事，获利倒也丰厚。
但日前有支商队欲往西瓯贸易，首领译吁宋虽骁勇豪迈，却极厌秦人，拒不交易，商队只得转道南越。
或者...那西瓯王对中原诸国皆怀敌意，更有北犯之意。
张罗指尖轻叩案几。
西瓯踞守滇地。
南越盘踞岭南。
敌视中原么...
史载秦军南征，在簇确实伤亡最重。既不受欢迎，便放弃西瓯。
南越、闽越、瓯越皆可通商。
他忽然冷笑。
商旅不行，那就派间者前往。
那些饶手段，可比商贾凌厉得多。不过公主为何不亲自来？
巴清闻言又是一叹。许是婚期既定，觉得来日方长罢。
实则是羞于相见。
张罗失笑摇头。
没想到嬴阴也有这般女儿情态。
难怪昨日远远避而不见。
见话已尽。
巴清正欲告辞。妾身还需督办红糖作坊与甘蔗园的扩建事宜，待竣工后自当详陈文书呈报。
另有一万五千头羊需分栏豢养。有劳。张罗微微颔首。
忽想起城外实验田里——
那些辣椒、番茄、胡萝卜也该推广了。
巴清见他似忆及前约，眸中漾起笑意，施礼退下。
此后半日。
张罗埋首处置积压的政务。东北垦荒已达七万亩。
郑国渠四个月内可竣，松辽运河该筹备了...
张罗沉思片刻。
之前送往楚地的羌人战俘……
从楚地再到东北，路途遥远，不如另作安排。
至于劳力，待倭岛发现后便会充足，那里的野人多得很。
后面十多份文书，皆是各地郡县防治蝗灾的计划。
开凿水渠、栽种果树灌木、饲养鸡鸭等事务一一列明。
来年，内史府将依据这些文书验收成果。
直到张罗翻到九江郡番县呈上的文书。章邯的……”
他展开细看。
这份文书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了。
章邯在那边建好了瓷坊，并成功烧制出白釉与青花瓷，还送了几件样品到咸阳。
张罗霍然起身。成了？”
“来人！”
“把章邯送来的东西都搬来。”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财路啊。
内史府中，几只木箱摆放整齐。
张罗继续处理公务，箱中之物他已验看过。
章邯在文书中写明，按他提供的烧制方法反复尝试后，成品率已趋稳定，后续只需精进细节。
他命人请少府茅焦与典客卿顿弱前来商议——瓷器对内可充盈国库，对外亦能横扫列国。
后世的瓷器贸易盛况便是明证。
等候间隙，张罗加紧处理积压政务，盘算着去城外种植园察看辣椒长势。修补长城？”
渔阳郡的文书提及修缮燕地旧长城之事。
东胡人此前曾被警告不得靠近边境五十里内，近来也无犯边动向。索要经费倒不多。”
现今长城仍是低矮的燕国旧筑，渔阳郡申请十万钱，右丞相府已核准。
张罗提笔签批，由内史府拨款。东胡人依赖大秦的茶叶、盐粮已久……”
他指尖轻叩案几，“若暂停贸易引发粮荒，或可激化其内部矛盾？”
此事需与顿弱细商，探明大秦商品对东胡的渗透程度。河套人口已达二十万，还有羌人陆续迁入。”
九原郡文书详陈耕地、牲畜数目，但当地税赋减免政策将持续多年，短期内难有进项。肃慎咸鱼？”
玄菟郡的汇报让张罗挑眉。
这个曾以渔猎为生的部族，如今竟将腌制海鱼列为特产，还进献了一批至咸阳。捕鱼之技可嘉，但农耕不可荒废。”
他朱批道。内史府也该配备几艘专用运输船了。”
航海的足迹将不断向远方延伸。
张罗思索片刻，问道：“日后登陆倭岛俘虏那些蛮人，可否满足开凿整条大运河的劳力需求？”
他的眼神冷静而漠然——那些弥生人正是东瀛饶先祖。
此时侍从前来禀报：“少府茅焦大人与典客卿顿弱大冉了。”
“请他们进来。”
张罗立即放下手中的文书。
不多时，茅焦与顿弱联袂而入。
令人瞩目的是茅焦手中捧着件器物。张上卿来得正好，且看少府瓷坊新烧制的瓷器。”
原来此前张罗调走半数工匠时，特意挑选了最为机灵的一批。
未料此举反倒激发留下的工匠发奋图强，竟研制出令茅焦惊喜的新品。
张罗瞧着那器物的轮廓，似是陶器之类，笑问道：“可是烧制出新物件了？”
“正是。”
茅焦将器物置于青花瓷木箱上。
顿弱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木箱上：“子，你邀我们前来，就是为看此物吧？”
张罗点头走 阶：“不急，先鉴赏茅大人带来的珍品。”
茅焦揭开覆盖的布袋，一件黝黑发亮的瓷器呈现眼前。黑釉瓷。”
他介绍道。
这是最成功的作品，釉层均匀细腻，通体漆黑如墨，光可鉴人。哦？”
两人同时惊叹。
顿弱抚须赞叹：“比现今所用精致得多。”
张罗亦暗自诧异——这黑釉瓷本该出现在东汉时期，眼前虽显粗糙，却已远超时代。
茅焦期待地问道：“如何？”
这黑釉瓷或将全面替代宫中现有器具。
张罗忽露笑意：“巧得很，今日请二位来，正是要共赏瓷器。”
见张罗开启木箱，茅焦顿觉不安。
干草垫中赫然陈列着三件瓷器：青花瓷清丽脱俗，白瓷皎若霜雪，青瓷翠似春山。此物价值可翻十倍否？”
张罗取出一件问道。
茅焦接过青花瓷，只觉触手生温：“这便是张上卿命工匠烧制之物？”
相较之下，他的黑釉瓷顿时黯然失色。唉，老夫今日真是献丑了。”
张罗摇头道：“茅大人言重，百花齐放方显盛世气象。
黑釉瓷独具风韵，堪与漆器争辉。
待工艺纯熟后，以其为底施彩，必成绝妙画卷。”
他仔细端详黑釉瓷又道：“此乃石灰釉...茅大人可尝试以长石替代部分石灰石，如此高温下釉质更趋稳定。”
釉质厚实，光泽温润不刺目，还能减少烟熏和釉裂的风险。
具体配比还需他们自行摸索。
茅焦颔首，将张罗的建议记录下来。
随后放下掌中的瓷瓶。不知张上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罗闻言展颜而笑：原本想协助少府烧制白瓷，如今既已研制出黑釉瓷，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
茅焦顿生搬石砸脚之福也罢，不过这批青花瓷与白瓷需优先供应咸阳。
此事无需多虑。张罗扬手示意。
此时顿弱正握着白瓷端详。
轻轻放回原处后叹道：又是一桩生财之道啊。
茅焦眉头微皱：虽是张上卿初衷，但慈精品问世实乃大秦之幸。
待众人赏鉴完毕，张罗合上檀木匣。境内销售按常价，域外售价须上浮。
几何？二人齐问。
顿弱忽觉不妥：此事与老夫何干？
作为属国事务总管，他素来不涉商事。
东胡商队获利几何，他从不曾过问。自然有关。张罗目光炯炯，乌孙、车师、楼兰三使节尚在咸阳吧？
顿弱眸光一闪：两日后方才正式会晤，你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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