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剩
李达康的办公室已经不能叫办公室。
叫金库。
秘书刘站在门口，腿肚子抖得厉害，他看着屋里那座花花绿绿的钱山，喉咙发干。
点钞机烧了三台。
从银行调来的七八个点钞员，现在全瘫在隔壁休息室，胳膊肿得像猪肘，手指头抽筋，掰都掰不直。
这一切，只用了一。
李达康的计划简单，也粗暴。
他让刘连夜印了上万份传单，上面只有一句话。
“江城人民吃肉了，我们汉江人民，连口汤都喝不上吗？！”
第二，整个汉江市的大街巷，从机关单位到工厂车间，从菜市场到学校门口，全都响起了高亢的喇叭声。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江城林市长，带领江城人民共同富裕了！”
“咱们汉江还是兄弟城市吗？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
“达康市长了，汉江绝不拖后腿！也要加入南江产业发展基金！”
“江城人民投多少，我们汉江人民，就投多少！”
效果，堪称核爆。
李达康本来只想帮场子，送个百八十万，给林宇那子的逃跑之路上，再加几块绊脚石。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点了根火柴，却直接引爆了整个汉江的火药桶！
一整，汉江市府门口的人流就没断过。
前阵子还在为下岗发愁的工人，靠着微薄退休金度日的老人，刚拿到工资的年轻人......
他们拎着一兜兜零钱，捧着一摞摞票子，甚至有人抱着存钱罐，把一辈子的积蓄，毫不犹豫地，全都砸了进来。
理由也简单得可怕。
“我信达康市长！更信那个给咱们汉江指了条活路的林市长！”
“俺们没文化，但俺们知道谁是真心对俺们好！”
“江城能富，我们汉江凭什么不能！”
李达康站在钱山旁边，伸手抓了一把，钱从指缝滑落。
他脸上的笑意早就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骇然，还有一丝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看着窗外，色已暗，可市府门口的灯光下，依旧人头攒动。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觉到。
林宇。
那个在他眼里，成想着撂挑子跑路，不务正业写的臭子。
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成长到了一个如此恐怖的高度。
那根本不是简单的个人魅力。
也不是狗屁不通的官场厚黑学。
那是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一种能让无数普通老百姓，心甘情愿掏出自己血汗钱的，近乎信仰的力量。
李达康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脑子里浮现出林宇那张年轻又总是不耐烦的脸。
身怀经纬地之才，脑子里想的却全是辞职下海，鹏城会所，大别野，嫩模......
真是......
李达康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苦笑。
“好，好，好，好子。”
他低声呢喃。
“还辞什么职，下什么海......”
“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不好吗？”
完，他自己都笑了。
他李达康，什么时候也这么多愁善感了。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江城何建国的办公室。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建国同志啊。”李达康的语气恢复了沉稳。
“我，李达康。”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我们汉江，也准备好了。”
......
当晚。
江城，市委书记家属楼。
何建国回到家，只觉得身心俱疲。
白应付那些狂热的群众，晚上还要应付李达康那个老狐狸。
他现在脑子里嗡文，全是钱，全是人，全是林宇那个臭子的脸。
妻子温雅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看着丈夫一脸的疲惫，有些心疼。
“今，可把你累坏了吧？”
何建国接过茶杯，一口喝干，长舒一口气。
“累是累零，但值！”
他靠在沙发上，脸上又浮现出亢奋的表情。
“你是没看到白的场面，那真是......人山人海！”
“我算是明白了，梁文源那老子为什么走得那么潇洒，他这是给我留了一座金山！”
温雅看着丈夫的样子，表情有些古怪。
“你这江城，还真是邪门。”
“对一个代理市长的崇拜，居然能到这种地步。”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还有你，你好歹是市委书记，是江城的大家长，怎么就跟着投了一千块钱进去？”
“传出去，像什么话？”
何建国一愣，诧异地看向妻子。
这可不像你之前的话。
刚来江城那会儿，不还是你鼓励我，支持我，让我大胆跟着林宇的节奏走吗？
怎么现在......
何建国正想解释，自己带头是为表姿态，是政治作秀。
没想到。
下一秒。
温雅转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鼓囊囊的布包。
她将布包放在茶几上，解开。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沓大团结。
“这是咱们家这几年所有的存款，一共三万六千块。”
何建国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堆钱，又看了看妻子那张平静的脸。
“你......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温雅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投资。”
“你那一千块，太少了，根本显不出你的态度！”
温雅直视着丈夫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建国，你还没看明白吗？”
“这已经不是简单地跟着林宇混政绩了！”
“林市长这个人，注定是要登上高位，要走得比我们想象中更高，更远的！”
“现在，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个能让你，让我们这个家，彻底站稳脚跟，跟上他步伐的机会！”
“这个时候，你还畏首畏尾，还想着留后路，那怎么行！”
温雅的眼里也开始变得狂热。
那是一种何建国只在白那些群众脸上看到过的光。
“所以，这笔钱，必须投！”
“不仅要投，还要以你的名义，风风光光地投！”
“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何建国，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林宇身上，压在了江城的未来上！”
何建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了。
都疯了！
他何建国自以为把《林宇的正确使用方法》研究透了，自以为是棋手。
闹了半，自己老婆比自己还狠！
直接梭哈了！
“明。”温雅不理会丈夫的震惊，直接拍板，“我亲自去人民公园，把这笔钱交上去！”
完，她把钱重新包好，转身走进了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何建国一个人。
他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何建国缓缓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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