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后巷的猫食篮被挪动了半寸。
苏桐指尖一动，笔尖在纸上顿出一点墨痕。她未抬头，只将手中尚未写完的笺纸轻轻搁下，目光落在案前沙盘边缘那枚红棋上。三日前布下的局，终于到了收线之时。
“传令。”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封锁后巷南北出口，西面留一道窄门，放些杂物堆在那里，挡视线。”
侍卫领命退下。不过片刻，帘外脚步轻响，尉迟凌峰步入偏阁，甲胄未卸，眉宇间透着肃然。“人已就位，只等他现身。”
苏桐点头，起身走向墙边地图。她取过一支细炭笔，在紫宸殿后巷与旧库之间画了一道虚线。“灰鹤若来取信，必走这条径。你的人不必急着动手，等他离了暗格再擒。”
“可若他察觉异样折返？”尉迟凌峰问。
“不会。”她目光微凝，“连日加食，猫群聚拢，今日却少了一碗——他会以为是老妇疏忽，只会更急于确认消息是否送达。人心一旦生疑，便容不得半点延迟。”
尉迟凌峰不再多言，抱拳领命而出。
不到半刻，消息传来：一名佝偻身影悄然靠近猫食篮，袖中探出枯瘦手指，迅速从篮底暗格取出一片竹片。就在其转身欲退之际，两名洒扫宫女“不慎”打翻炭袋，灰烬扬起，迷了视线。埋伏两侧的侍卫趁机合围，尉迟凌峰亲自出手，一把扣住那人手腕，夺下竹片的同时，另一手已按住其唇，防止咬破藏毒。
“带进来。”苏桐道。
老妇模样的人被押入偏阁，脸上褶皱纵横，眼神浑浊，可指节粗粝，掌心有茧，并非寻常内廷杂役。尉迟凌峰将其推跪于地，搜出身侧一枚铜牌，背面刻着“内侍省丙字库巡值”。
苏桐俯身，拾起那片竹片，拂去尘灰，上面仅八字：“钥备东华，子时启闭。”
她抬眼看向尉迟凌峰：“旧库那边，可有人接应？”
“昨夜送炭宫女回报，库中四人轮守，今晨换班时并无异常。但炭火燃得慢，屋内气息沉闷，应已吸入迷香。”
“那就趁他们神志不清，动手。”
尉迟凌峰领命而去。苏桐坐回案前，提笔重写方才中断的密报，内容却是调粮文书，字迹工整如常。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宫中已有动作。
夜色渐深。
旧库屋顶瓦片轻响，数道黑影自檐角垂绳而下，落地无声。尉迟凌峰率精锐新军破窗而入，未放一箭，未鸣一锣。守库四人昏昏沉沉，刚欲起身，已被尽数制伏。
库中陈设简陋，唯有角落一处地砖颜色略深。撬开一看，竟是一条通往宫墙外的密道。地道狭窄，壁上设有油灯托座，显是长期使用。搜查之下，在夹墙暗格内查获大量文书——伪造的兵符印信、加盖亲王私印的密约副本、北境将领手书的归附誓表，以及一份完整的联络名录，列明内廷、禁军、边关三方接应人姓名与代号。
“灰鹤”不过是传递者，真正的主谋藏得更深。
未亮，尉迟凌峰携缴获之物返回勤政殿偏阁。苏桐一一查验，将七份带有亲王印章的密约单独取出，封入锦匣。
“这些，需太傅亲眼过目。”
不多时，欧阳鸿儒 arrive，须发微乱，显然是连夜被人唤醒。他打开锦匣，逐页审阅，面色愈沉。看完最后一纸，他缓缓合上匣盖，声音低而稳：“印纹无误，笔迹相符，确系宗室所签。慈大逆之罪，不容辩驳。”
“朝中仍有党羽。”苏桐道，“若不趁势清算，恐再生祸端。”
欧阳鸿儒沉默片刻，终是点头：“老夫愿联同五位言官，明日早朝当庭奏请彻查。”
“不必等到明日。”苏桐起身，将锦匣捧于手中，“此刻就呈上去。”
欧阳鸿儒一怔：“陛下尚未临朝……”
“正因未临朝，才更要现在去。”她目光清冽，“让他们知道，证据已全，无人可逃。”
三人并行至乾清宫外，光初透。守门宦官见是苏桐亲至，不敢阻拦。她直入内殿，将奏匣置于御案之上，叩首请见。
皇帝玄烨宸闻讯赶来，衣冠未整，眼中犹带倦色。待听完禀报，又亲自翻阅密函，脸色骤变，手中玉圭跌落于地，发出一声脆响。
“朕信任之人，竟敢勾结外敌，图谋社稷！”他声音颤抖，怒意翻涌，“传旨——即刻拘押名录所列全部官员，查封府邸，严审同党！三日后，公开宣判，昭告下，以儆效尤！”
圣旨即刻下达。
京中震动。
三名高位大臣当场被革职下狱，其余涉案者或捕或逃，皆在一日之内落网。永宁坊染坊、城南驿馆、西市商行等十余处据点同步抄查，追出金银万两、兵械千具。北境三卫主将亦被削权押解回京，沿途由新军押送，不得延误。
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曾与苏桐为敌者噤若寒蝉，支持新政之臣则士气大振。
三日后，皇帝亲自主持朝会，当众宣读罪状，废黜三名宗室亲王爵位，流放极北苦寒之地，余党斩首示众，家眷贬为奴籍。诏书末尾明言：“自此以后，凡涉谋逆者，不论出身，一律严惩不贷。”
京城恢复平静。
百姓街头巷议，皆称“苏大人智断阴谋，救国于危难”。民间甚至传出歌谣：“一纸密令定乾坤，巾帼执笔胜千军。”
数日后清晨，苏桐立于勤政殿偏阁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新拟的国策草案。窗外金砖映着晨光，宫道上清扫声细碎有序。尉迟凌峰已接管京城巡防调度，确保余党不再生变；欧阳鸿儒则携全部证据入史馆备案，为新政扫清障碍。
她翻开案上奏折，第一条便是邻国遣使求和之事。
笔尖悬于纸上，尚未落下。
门外脚步轻近，一名宫女低声禀报：“陛下已在前殿等候，召您即刻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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