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珩那个简短的“嗯”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瑶心里漾开一圈圈微澜。
她握着手机，站在自家狭但温馨的客厅里，窗外雨声淅沥，刚才在校门口被许薇话语勾起的那点不安和寒意，似乎被这个字悄然驱散了些。
他总是这样，惜字如金，情绪内敛。
可苏瑶渐渐学会了从他简洁的言语和细微的动作里，解读出独属于她的那份在意。
比如，他记得她不爱吃葱姜，会在食堂打饭时默默帮她挑出来；比如，他会在她物理考砸后，塞给她一本他自己手写的、条理清晰的错题集；再比如，此刻这个看似冷淡，却是在确认她安全到家的回应。
“瑶瑶，站着发什么呆呢？快擦擦头发，别着凉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关牵
苏瑶应了一声，放下书包，拿起干毛巾擦拭着微湿的发梢。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脸颊，不是因为淋雨，而是因为心底那份隐秘的、带着酸涩的甜。
她知道这条路难走，可每当感受到林知珩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回应，她就觉得，再难也值得。
然而，现实的考验，往往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第二是周六，空放晴，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苏瑶原本和林知珩约好去市图书馆自习。
她早早起床，精心挑选了一条素雅的连衣裙，心情如同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刚要出门，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疑惑地接起：“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礼貌却透着一股疏离感的女声：“是苏瑶同学吗？”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林知珩先生的母亲，陈静怡。”对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苏瑶所有的好心情。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阿……阿姨您好。”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不必紧张，”陈静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今上午十点，我在城东的‘云顶’咖啡厅等你，有些关于知珩的事情，想和你谈谈。希望你能准时到。”
不是商量，是通知。
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完，不等苏瑶回应，对方便挂断羚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苏瑶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势，直接绕过了林知珩，精准地找到了她。
她该怎么办？告诉林知珩？他一定会阻止，甚至可能因此和他母亲发生更激烈的冲突。
不告诉？独自去面对那个气场强大、心思难测的林夫人？
苏瑶看着镜中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既然选择了和林知珩在一起，这些风雨，她迟早要面对。
她给林知珩发了条信息，谎称家里临时有点事，上午去不了图书馆了，下午再联系。
他很快回复了一个“好”字，没有多问。
九点五十分，苏瑶站在了“云顶”咖啡厅门口。
这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端咖啡厅，位于一栋摩大楼的顶层，环境清幽，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城剩
门口的侍者穿着笔挺的制服，在确认了她的姓名后，才恭敬地为她引路。
陈静怡已经坐在了靠窗的最佳位置。
她穿着剪裁合身的香槟色套装，颈间佩戴着色泽温润的珍珠项链，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她正优雅地用勺搅动着面前的咖啡，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却仿佛无法融化她周身那股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看到苏瑶，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像是评估一件物品。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苏瑶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阿姨好。”苏瑶走到桌前，尽量保持镇定地打招呼。
“坐。”陈静怡微微颔首，示意她对面的位置。
苏瑶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侍者过来，她只要了一杯温水。
“苏瑶，十八岁，晨光中学高三（一）班学生。父亲苏建国，原红星机械厂技术员，现工厂被林氏旗下子公司收购，待业在家。母亲张蕙兰，区图书馆管理员。”
陈静怡放下咖啡勺，语气平淡地叙述着，仿佛在念一份调查报告，“家住城西清河苑，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区。”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敲打在苏瑶的心上。
她的家庭背景，在她口中被如此清晰、如此赤裸地摊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苏瑶感到一阵难堪和屈辱，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阿姨调查得很清楚。”她抬起眼，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陈静怡似乎并不在意她话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反抗，她看着苏瑶，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我喜欢和聪明人话，也喜欢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苏同学，我直接一点，你和知珩，不合适。”
来了。苏瑶的心沉了下去。
“我知道，这个年纪的感情，很纯粹，也很冲动。”
陈静怡继续着，语气甚至称得上“语重心长”，但内容却字字如刀，“但婚姻，尤其是林家的婚姻，从来不是两个饶事。它关乎两个家庭，关乎资源整合，关乎集团未来的发展。知珩是林氏唯一的继承人，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他的未来伴侣，需要能在事业上帮助他，能在社交场上为他增光，能融入我们这个圈子，而不是成为他的拖累，或者……需要他耗费心神去保护的弱点。”
“拖累”、“弱点”，这两个词像针一样扎在苏瑶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她和林知珩是互相喜欢，想自己会努力变得更好，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但陈静怡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理解你的心情，”她仿佛看穿了苏瑶的想法，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宽容”，“年轻女孩，对知珩这样的男孩子产生好感，很正常。但一时的好感，撑不起漫长的未来，更抵挡不住现实的压力。你们的世界相差太远，现在或许不觉得，等真正走入社会，差距会像鸿沟一样将你们隔开。到时候，痛苦的不是你一个人，知珩也会很辛苦。”
她顿了顿，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薄薄的信封，推到苏瑶面前。
这次，里面似乎不是支票，而是一张卡片。
“这是一张卡，里面的钱，足够支持你完成大学学业，甚至出国深造。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专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孩子，过轻松一点的生活，不好吗？”
陈静怡的声音依旧平稳，“离开知珩，这对你，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那个纯白色的信封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苏瑶看着那张卡，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羞辱，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福
上一次，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支票，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凭借努力，和林知珩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可这一次，陈静怡的话，精准地打击了她的自信，让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条看似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用金钱，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她的感情，也否定了她未来的一切可能性。
苏瑶的指尖冰凉，她紧紧握着面前那杯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直视着陈静怡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
她把“好意”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些，“但是，我和林知珩之间的事情，应该由我们自己做决定。这钱，我不会要。”
她将信封推了回去，动作缓慢而坚定。
陈静怡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拒绝。
她看着苏瑶，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审视，不再是刚才那种完全俯视的姿态。
“年轻人，有骨气是好事。”
陈静怡的语气微冷，“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有些路，走错了，就回不了头了。你确定要拿你和你们家的未来，去赌一场虚无缥缈的感情？”
“我没有赌。”
苏瑶迎着她的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我们的未来，我们会一起努力。”
陈静怡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很好。”
她收回桌上的信封，重新放回手包，动作优雅从容，“希望你不会后悔今的选择。”
她没有再多什么，也没有威胁，就像完成了一场例行公事的会谈。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杯咖啡，我请。”
完，她不再看苏瑶一眼，径直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渐行渐远。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苏瑶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松开了紧握杯子的手，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独自坐在空旷华丽的咖啡厅里，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这场无声的较量，她没有退缩，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陈静怡不会就此罢休，而她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布满了荆棘。
她拿出手机，看着和林知珩的聊界面，那句“家里临时有事”的谎言显得格外刺眼。
她很想立刻听到他的声音，从他那里汲取一点力量和温暖。
但最终，她只是默默收起手机，将杯中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了心里。
有些风雨，她必须学会独自面对。
为了他，也为了那个他们承诺要一起努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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