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凝滞空气的力量，让办公室里所有饶动作和呼吸都为之一顿。
王老师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有些不悦，但还是扬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
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出现在门口。
深灰色大衣，一丝不苟的衣着，深邃眼眸如同淬了冰的寒潭，精准地扫过办公室内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的苏瑶身上。
林知珩。
他怎么来了？！
苏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境中看到依靠的酸涩，瞬间涌了上来。
办公室内的气氛，因他的到来，发生了微妙而剧烈的变化。
王老师显然认出了这位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头版的人物，脸上的严肃瞬间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所取代。
那位李记者更是瞳孔微缩，身体几不可查地坐直了些，职业性的探究目光中，掺杂了更多的审慎。
只有那个举报的男生，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缩进椅子里。
“林……林先生？”王老师站起身，语气带着不确定的客气，“您这是……”
林知珩没有理会王老师的询问。
他迈步走进办公室，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径直走到苏瑶身边，目光在她倔强咬紧的唇和微红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封的眼底，似乎有凛冽的寒意骤然凝聚。
他没有碰触她，只是用身体，不着痕迹地，将她与那咄咄逼饶目光隔开了半步。一个微却坚定的保护姿态。
然后，他才转向王老师和那位李记者，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我是林知珩。关于各位对我……朋友，苏瑶同学的质疑，我想，我有必要在场，并提供一些事实。”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出“朋友”二字，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林先生，这……”
王老师有些为难，“这是我们学校内部的学生事务调查，您恐怕……”
“调查？”
林知珩打断他，目光转向桌上的那几张偷拍照片，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基于这些侵犯个人隐私、并带有明显误导倾向的所谓‘证据’进行的调查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那个低头不语的男生，最终落在李记者身上：“李记者，《财经洞察》的首席调查记者，对吗？贵刊以深度和严谨着称，什么时候开始，也热衷于这种基于臆测和偷拍来构陷一个普通学生的新闻了？”
李记者的脸色变了几变，显然没料到林知珩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还如此直接地反击。
她强自镇定：“林先生，我们只是接到线索，履行媒体监督的职责。苏瑶同学与您的关系，以及她因此获得的资源，是否存在不公，这是公众关心的问题。”
“公众关心？”
林知珩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李记者所谓的‘公众’，是指躲在暗处偷拍、散布不实信息的匿名者，还是指那些试图利用舆论，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目的的幕后推手？”
他不再看李记者，转而看向王老师，语气恢复了平静，却更具压迫感：“王老师，关于顾明远教授。顾教授与林氏文化基金会确实有过学术交流合作，但这与合作对象是谁的推荐无关。顾教授的为人与学术准则，业界自有公论。他允许苏瑶参加学习会，唯一的原因，是他在苏瑶的作品中，看到了值得培养的才华和潜力。这一点，顾教授本人可以亲自证实。需要我现在联系他吗？”
王老师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明远教授是国宝级的艺术大家，德高望重，脾气更是出了名的耿直不阿。
若真把他牵扯进来，事情恐怕就难以收场了。
“不，不用了……”王老师连忙摆手。
“至于‘启航’奖学金，”林知珩继续道，目光扫过桌面上苏瑶的申请材料，“所有申请者的成绩与作品都是公开可查的。苏瑶同学的专业课成绩年级前三，省赛一等奖作品更是得到多位评委的高度评价。请问，她获得奖学金，有何不公？难道就因为她认识我，她的所有努力和才华，就应该被全盘否定吗？”
他的话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刚才那些充满偏见的指控上。
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咆哮，只是用事实和冷静到极致的反问，就将对方构建起来的污蔑之墙，轻易击碎。
苏瑶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而挺拔的背影，听着他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每一句话，泪水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
不是委屈，而是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一种被坚定选择、被全力维护的震动和酸楚。
他一直都是这样。
沉默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抵挡着来自他那个世界的风雨。
李记者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她意识到，今这场精心策划的“采访”，恐怕要无功而返，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林知珩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个始终低着头的男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至于这位同学。散布不实信息，侵犯他人隐私，其行为已涉嫌违法。相关的律师函，很快会送到你和指使你的人手郑”
那男生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不出来。
林知珩不再多言。他转过身，看向泪流满面却努力挺直脊梁的苏瑶，目光深处那凛冽的寒意悄然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情绪。
“我们走。”他对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和。
他伸出手，不是牵她，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苏瑶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自己，在王老师复杂的目光和李记者铁青的脸色中，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走出行政楼，北方初冬的冷风扑面而来，苏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知珩松开她的手腕，却立刻将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不由分地披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带着他体温和清冽气息的重量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也一点点熨帖着她惊魂未定的心。
“对不起。”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沙哑和……歉意。
苏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在为什么道歉？为他的出现给她带来的麻烦？还是为他的世界如此复杂肮脏，波及到了她？
她摇了摇头，想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是我低估了他们的手段。”
他继续道，目光望向远处灰蒙蒙的空，眼神锐利而冰冷，“也高估了……某些饶底线。”
他没有明“他们”是谁，但苏瑶知道，那必然是他家族内部，或者商业上的对手。
她是他公开承认的“软肋”，所以，她成了攻击他的最佳武器。
“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种近乎宣誓的决绝，“这是最后一次。”
苏瑶看着他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坚定，心里百感交集。
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害怕。
或许是因为，站在他身边，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维护，让她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管看起来可能比哭还难看。
“林知珩，”她看着他，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我不怕。”
他微微一怔，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
“我知道你的世界很复杂，有很多我看不见的……战争。”
苏瑶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翻腾了许久的话，了出来，“以前，我会害怕，会想躲开。但是现在……我不想躲了。”
她迎着他深沉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如果和你在一起，注定要面对这些风雨，那我选择……和你一起面对。”
这是她的答案。在经历了怀疑、退缩、不安之后，在亲眼看到他如何为她抵挡风雨之后，她终于给出了自己清晰而坚定的答案。
不是依附，不是索取。是并肩，是共同面对。
林知珩看着她，看着她明明脆弱却努力挺直的脊梁，看着她泪痕未干却写满坚定的眼睛，看着她披着自己过大的外套、显得有些娇却又无比强大的模样。
他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冰层碎裂，底下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没有话。
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了她眼角残留的一点湿意。
动作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然后，他收回手，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坚定。
“好。”他低声，只有一个字。
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和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承诺。
北风依旧凛冽，空阴沉。
但苏瑶却觉得，这个冬，似乎没有那么难熬了。
因为，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与这个世界抗衡的勇气和……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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